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TK】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一路飙升 李春平/著 遍地谎言(1) 遍地谎言 已经是漫山红遍的金秋季节,可张小敏怎么也没找到秋风醉人的奇妙感觉。他觉得这种感觉本来就是诗人笔下的产物,只有诗人才会在泥土和空气中发现那些色彩和香味。可这些都是季节的衍生物,它们在张小敏眼中是极其寻常的,它们没有威望,没有级别,没有职称,不可以指手画脚,也不可以请示汇报。仅有的,就是诗人们的想象。他不关注这种浪漫主义的秋天。 张小敏关注的是:怎样才能在这次北安市教育局副局长的公开招聘中金榜题名,让秋天真正成为他人生的收获季节,使他能够带着权力与理想满载而归。 张小敏的身边收藏着一份几天前的《北安日报》,上面发表了北安市教育局关于公开竞聘副局长的启事。平时张小敏是从不看这种市级小报的,他觉得这种报纸级别太低,素质太差,从总编到记者都是一伙混世魔王。编辑发不发谁的稿子,就要看作者是否给他们送礼,文学女青年是否愿意和他们上床。所以,张小敏看不起这份报纸,更看不起办报的人。但这天的《北安日报》不一样,上面的招聘启事,给众多企图改变个人命运的有识之士的政治理想绘制了一张蓝图。谁能揭榜,就是谁的本事大。 张小敏是县文化文物局局长。本来,单位报纸从来就没有收齐过,任何人都是可以理直气壮大大方方地拿走的。同事们通常用它包食品,包香烟,或者是擦拭污水。报纸几乎可以替代一切可以包装、擦拭或铺垫的东西。可张小敏看到启事后,却悄悄地折叠起来,谨小慎微地放在了包里。一回家,就首先打开报纸仔细看了多遍。妻子夏春华几次催他吃饭,他都充耳不闻。夏春华从餐厅走过来,拧了拧他的耳朵,说:“官不大,架子却不小了嘛!” 张小敏把报纸拍了拍,向妻子翻了一下白眼:“我这不是在关注天下大事嘛!” 局长就是天天关注天下大事的人,特别是文化局长。妻子一撇嘴,没在意他关注的什么大事,转身到餐厅了,张小敏也尾随而去。平时张小敏是很少在家喝酒的,但这天例外。他让老婆从厨房里取出一瓶茅台,硬是要与老婆喝两杯。夏春华是滴酒不沾的人,很惊讶地说:“今天怎么有这个兴致了?” 张小敏说:“高兴。” 夏春华说:“为了你的高兴,我陪你喝一杯。” 妻子第一口酒就呛住了,咳了半天才缓过气来。酒好像粘贴在嗓子眼里滞留了,怎么也驱之不去。张小敏有点歉意地看了看妻子带着泪花的眼睛,说:“真不应该让你喝酒,弄成这样了!都说女人是水做的,酒是加工的水嘛,可女人却多数接受不了酒。” 妻子把杯子拿开了,说:“真不明白,这么难受,你们男人却乐此不疲!” “从政的男人嘛,哪有不喝酒的?喝酒是一种智慧训练。不喝酒的男人,一是没有创造力,二是没有忍受力!” 妻子说:“就你们男人名堂多!当官,喝酒,抽烟,包二奶,全是你们男人干的活!” 张小敏不和妻子争执了。他把酒杯移开,从客厅里把那张发表着招聘启事的《北安日报》拿来,重新审视广告内容。他要看的是报名条件,凡是在国家机关任职三年以上的正科级领导干部,均可参加招聘。他正好三年。见他兴致很高,夏春华好奇地歪着脑袋看了看,明白了张小敏的兴趣所在。笑笑说:“我看你就有公开招聘的命!去试试!我支持你!” 张小敏说:“听说公开招聘的黑幕也很厉害的。” 夏春华说:“你不是有最后一个杀手锏吗?关键时刻还要拿出来用用的。” 张小敏打了一个神秘的手势:“这事千万不要张扬。” 夏春华所谓的最后一个杀手锏,就是指张小敏的叔叔张志强在外省任高官。这是他从没依靠过但是可以依靠的巨后台。关键时刻一个电话、一个字条都是会起作用的。 这天晚上,夫妻两人躺在床上,张小敏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老婆说:“看来,你对我的选择非常支持。” 夏春华说:“我不支持你谁还支持你?” 张小敏说:“你可不要欺骗领导。支持要看行动的,以后的家务劳动,你全承担了,还要把我侍候得好好的。” 夏春华说:“怎么侍候你?给你喂饭?给你洗脚?” “呵呵,那倒不必。只是你要把我侍候得舒舒服服。我满意了,考试就来劲,就有好状态。”张小敏说着,把手伸向了老婆的某个部位,探索起来。 夏春华把他的手移开了:“先说好了,你如果当了市教育局副局长,不许你包二奶,不许你行贿受贿,不许你狂妄自大。你要忠于事业,还要忠于我!” 张小敏说,不仅要心忠于你,还要用身体忠于你。两人说得开心了,就互相忠于了一回。 遍地谎言(2) 张小敏原是县第一中学老师,师大毕业,老婆夏春华是一个温柔敦厚的女人,也是个值得研究的女人。老婆也是中学老师,上大学时学习成绩就很好,可教书却非常一般。在大学时就是个非常内向的人,多一个人说话就脸红,再严重一点说话就会发抖。遇到什么事都闷在肚子里不说。校长曾经非礼过她一次,没能成功,她闷闷不乐地过了几个月,从不对张小敏说。她当了一届班主任,被淘气的孩子气哭了30多次,眼泪成了她带班的最大收获。有学生写条子说“老师老师我爱你,把你搂在我怀里”,就这一句话,让她多年对这个学生耿耿于怀。更让人奇怪的是,除了胸小一点,夏春华算得上是真正的美女,那身材,那脸型,你不说她是美女简直天理难容。可她偏偏没有气质。同事都迷茫,这么漂亮的女人,气质到哪儿去了?夏春华在家里就像小媳妇一样,只知道埋头苦干,与一心想从政的张小敏相比,就少了些共同语言。所以,张小敏对他的婚姻不是那么满意的。当同学聚会问他是否感到幸福时,他的回答是这样的:与不幸的人相比,我是幸福的;与幸福的人相比,我是不幸的。 张小敏是个很好的老师,讲课非常出色,深受孩子们喜爱。也许是课上得好的缘故,他从一个普通老师升任学校的教务主任,迈上了他仕途之路的第一个台阶。又过了几年,县教育局公开招聘县进修学校校长,张小敏积极应战,终被录用。这是他仕途之路的第二步阶梯。在买官卖官盛行一时的时候,张小敏的竞聘成功在本县获得了良好的口碑。这个口碑不是他个人的,而是县委、县政府和教育局的。有人甚至说上面发善心了,张小敏既没有钱送,也没有托关系,能让他就任进修学校校长,是公开选拔人才的一次成功之举,也是公平竞争的一次成功之举。它表明当局民主意识的真正增强。 张小敏是农民的儿子,家在大山深处。老婆也是中学老师,本该是小康之家的。但张小敏农村的老家还有父母,还有弟弟,他要资助他们,所以他的家境非常一般。在仕途之路上,他是送不起礼,跑不起官的,他只有真正凭本事上岗。他在第一次申请要求应聘县进修学校校长职位时,下好多工夫才去买了一包五十多元的中华烟,很节省地给工作人员分发,后来剩下的都变得不像烟形了。 知道内情的人都晓得张小敏有个亲叔叔在外省省委组织部当部长,叫张志强。张志强是早些年高考出去的,由普通公务员一步步走到了副省级高官的位置上。在张小敏工作后历次填写的《干部履历表》中“社会关系”一栏里,都堂而皇之地填写着张志强的名字。当时有朋友出主意说,你有一个那么硬的靠山,何不叫你叔叔出面给我们省委的相关人员打个招呼?不就一了百了了?张小敏不以为然地说:“指望我二叔帮忙?没门儿!他才不是那样的人。我张小敏就是凭本事吃饭的。”张小敏身上的骨气和硬气让大家刮目相看。正因为这样,张小敏从来不谈自己有个二叔在外省当组织部长,他觉得如果谈了就是张扬,就是卖弄权势。所以有人私下评价说,张小敏是聪明的,但他在这事上就很笨,他没有充分利用政治资源。如果他利用好了这种关系,依张小敏的个人才能,他早就不是中学老师了。 但是,张小敏的这层关系还是被当时的县委书记陈程知道了。陈程从来不会搭理中学老师这个层面的人,可为了表现对公开招聘的重视,为了不拘一格用人才,还亲自过问此项工作的进展情况。教育局在向县委、县政府汇报时,陈程特别指出,一定要把那些政治觉悟高,有管理能力,有政策水平的人才选拔到领导岗位上来。竞选是层层选拔,从十几名到五六名,最后剩下三名实力相当的竞选者进入了考官的视野,然后是三取一。终试过后,教育局长也很为难,三人实力都不差上下,用谁都行,难以定夺,又汇报到县委书记陈程那里。陈程说,“依我看,那个张小敏还是不错的。为什么不错?首先是人品不错。他有那么大的后台,尽管他叔叔不在本省任职,但省委组织部长这个关系是可以通天的。可张小敏能够保持低调,本色做人,在当今这个社会是件很了不起的事。若是别人,在我这个县委书记这里,早就有上面的官员为他打招呼写条子了,还用得着他应试入仕吗?从这里我们就可以看出,这个人的品质是可靠的。”有县委书记的这番话,张小敏自然就成了入选者。 进修学校是县教育局主管的副科级单位,专门负责全县小学教师的进修培训。原校长因为贪污受贿被免职了,查出了一大堆问题。学校的教学用房他就出租了一半给商家做生意,然后从中收取好处费。他光是幼儿教师级别的二奶就有两个。人们感叹那些二奶也真不容易的,白天要侍候小娃娃,晚上要侍候老男人。校长出事后,县委也不给进修学校安排领导了,决定公开招聘,择优选用。这就给张小敏提供了千载难逢的良机。由中学老师当上县进修学校校长,这对张小敏本人来说是个巨大的飞跃。而真正产生重大变化的是县进修学校。张小敏年轻有为,志存高远,加上还有一点官瘾,他上任后,职务给他增添了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也调动了他的全部工作热情和创造力。他从整顿校风、学风、教风入手,对学校进行了全面整治,教学质量大大提高,在该校培训的小学教师也很满意。几年下来,从这里培训的小学教师中,有一半获得了大学本科文凭,还有几个考上了名牌大学的研究生。这样一来,大家都对张小敏奉若神明了。以前的小学教师不愿意到这里进修,因为学不到东西。后来是抢着到这里进修,因为能够有所进步。公开选拔校长的工作成功进行,县委书记陈程也因此得到了一个敢用人才、会用人才的美誉。在使用人才的问题上,对于使用者和被使用者双方来说,是件荣辱与共的事情。在干部任用上,县委书记陈程因为大胆推行公开选拔任用制度,早在两年前就调到市教育局当局长了。走的时候,张小敏专门设了一顿家宴请陈程吃饭,一是要对陈程多年对他的关怀表示感谢,二是对陈程的调任表示祝贺,三是表示自己的态度,作为被领导提拔重用的下级,好好地干工作,决不辜负领导的希望。四是希望领导以后继续帮助和关心他。县委书记的调任是绝不缺吃喝玩乐的,但张小敏简单的家宴却让陈程感到很温暖,也很亲切友好。 张小敏的成绩是摆在面前的,很快就被提拔为教育局副局长兼任进修学校校长了,虽说级别没提高,但名分里多了一层权力的意义。进修学校的女学员多,多是师范学校毕业的年轻老师,那确实是个温柔之乡。张小敏在受到学生尊重和爱戴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想法,偷偷摸摸地和一个女学员发生了一次艳遇。这次艳遇让他心潮澎湃,心惊胆战,也让他感到了美女的可怕。所幸的是,这不久,张小敏就离开了原来的岗位,提拔成县文化文物局局长了,就是现在的这个位置。 可穷地方的文化局长并不好干。文化是个花钱的事,在未形成文化产业之前,并不能赚钱。地方财政中,根本不可能有钱投入到文化发展中来。尽管每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都会提到大力发展文化事业,但都是正确的空话。张小敏调到文化局,马上就陷入了工作上的困境。古桥垮掉了,古建筑烂掉了,一些民间艺术正在失传。好不容易向上级要点文物保护资金,那也是杯水车薪,捉襟见肘。张小敏有一肚子愿望,有一箩筐想法,都只能是水中月镜中花。张小敏大为感叹,和平时代的仁人志士,其报国之志和创造力是建立在政府的财政供给基础上的。在没钱就办不成事的情况下,换一个好单位,就成了他的另一个梦想。 现在,市教育局公开招聘副局长,无疑给他带来了新的希望。他是一个永远不满足现状的男人,永远喜欢竞争的男人。新的机遇给他提供了新的挑战和勇气。在买官跑官大行其道的现实生活里,他买不起,送不起,跑不起,他唯一过硬的就是本事。公开招聘就是给他这种有用之才敞开的一道大门。产生这个动机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和教育局长陈程是熟人。陈程在当县委书记时就很赏识他,他的个人命运也是从陈程手上得到改变的。既然陈程可以改变他的第一次命运,也可以改变他的第二次命运。 张小敏全身心地投入到招聘中去了。一是准备笔试,主要内容是行政管理的基本知识。二是准备面试,主要是当官的基本才能,包括处理日常事务和重大事项的决策能力。 遍地谎言(3) 前任县委书记陈程调任市教育局局长后,张小敏和他基本没什么来往。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发一些问候的短信。有几次陈程到县里检查义务教育工作,张小敏得知后,专门到他下榻的宾馆去看望过他。张小敏从没给他送过礼品,两手空空的去看,佐茗清谈。如今人们和官员的交道是越来越俗气了,难得像张小敏这样佐茗清谈,就让陈程觉得他很质朴,很纯净,是地道的君子之交。回到以前工作过的地方,有人满怀热情地去看望你,就是一份情意,陈程就很看重这份情意。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于往常了。张小敏又到了改变命运的时刻,他需要得到强有力的帮助。夏春华让他下大本钱找一下陈程,张小敏眯着眼睛问,大本钱是多大?我不知道目前官场上的行情。夏春华悄悄地说,听说买个副处级要十来万吧,这是少的。张小敏说,家里全部存款有十来万吗?可能不够吧,前年才买了房子,按揭刚刚还完。即使有钱可送,陈程不是那种人,他打我一耳光怎么办?反倒把我小看了。两口子很迷惑地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找陈程联络一下感情,买两条好烟算是见面礼。 张小敏去见陈程是一个细雨濛濛的日子。他没用单位的公车,而是坐火车去的。从县里到市里坐火车需要一个小时,坐汽车需要四个小时。张小敏长期晕车,这是他害怕下乡的一个重要原因。晕车之后的状态非常难受,像是大病了一场。张小敏不希望自己见到老领导是一副蔫蔫的样子,那样会让对方觉得他没有朝气。一个没有朝气的人是很难从事领导工作的,更何况此次之行是为了下一步的应聘。他必须以最饱满的精神面貌见到陈程。 陈程正在办公室开会,好像是几个人的小会。工作人员让张小敏在外面等候了几分钟。张小敏把两条香烟装在一个包装袋里,拎在手上,站在过道的拐弯处,这样可以阻挡一些视线。在等候的那几分钟里,他十分不自在,感觉自己像个行贿而又被别人发现的人。所好的是,张小敏等候的时间很短,陈程没多久就散会了,几个人陆续从陈程办公室出来,随后陈程也出来了,一边走一边目寻,在过道拐弯处看到了张小敏,说:“怎么不进屋坐?旁边有会客室的。” “没事的。知道你忙,不敢随便来打扰你。”张小敏尾随陈程进了办公室,环顾了一下宽大明亮的局长办公室,那些花草,那个台灯,那台电脑,还有那透着几分庄严的文件柜,无不显示着局长的尊贵身份。顷刻间,隔壁的一个女人走过来,泡了一杯茶递到张小敏面前,说声“请用茶”便退下了。张小敏在内心感叹一番,便在局长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说:“你虽然是我的老领导,但是有事找你,也是需要勇气的。” “有事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犯得着亲自跑?” “事关重大,还是亲自向你汇报的好。”张小敏说:“你喜欢抽烟的,顺便捎带了两条。不知你喜不喜欢。”张小敏说着,把提袋放在了陈程办公桌的下面了,有点隐藏的意味。 陈程正襟危坐,点燃香烟,说:“说吧,有什么事?” 张小敏就说了从报上看到教育局招聘副局长的事,他说他想试试。他还说,以前是你的部下,现在依然想作你的部下。还希望你多多关照。 陈程说:“好!你把材料给我,你就不用去报名了,我给你转过去就是。” 张小敏把打印好的材料交给了陈程。说:“我也是鼓足了勇气才来的。怕自己能力不行,应聘不上,毕竟这是一个重要岗位。再说,作你的助手,难度是很大的。没有足够实力的人,你也看不上。” 陈程说:“你太高估现在的干部素质了!报名的多,里面还有乱七八糟的人,找关系的也多。甚至有人利用一切关系给我打招呼,这已经不符合公平竞争的法则了。我们要的是公平竞争,坚持的也是公平。” 张小敏说:“本来,我也想请我叔叔给有关方面说说的。可是,总觉得这样做不好,不仅是干部风气问题,同时也贬低了自己。” 陈程未置可否地笑了笑,说:“你叔叔现在怎么样?还是省委组织部长?会不会调到我们省来?” 张小敏说:“还是组织部长。不知道会不会调动。我倒是希望他来我们省。” 陈程说:“以后他回来探亲,你给我说说,我给他接风。” 张小敏说:“好的。只是他几乎很少回来,回来也是来去匆匆,不声不响的。” 正在这时,陈程的电话响了,好像是已经预约好的,说知道了,马上就来。然后对张小敏说:“我有一个饭局,你也去吧。我就不单独请你吃饭了。” 张小敏说:“不行不行。人家请你,我去了多不好!” 陈程说:“没关系的,不就是加双筷子嘛。再说,今天有主管教育的副市长去,你可以认识一下嘛!” 张小敏说:“我这个人怕见大领导,害羞。” 陈程说:“你叔叔不是大领导吗?你见他害羞吗?” 张小敏说:“也害羞的。每回见他感觉很恐怖。其实他人挺好的,没架子。” 遍地谎言(4) 话是这么说,但张小敏还是跟随陈程一道去了饭店,主管教育的张副市长已经入座了。陈程说:“我今天带了个尾巴,是下面县上的文化局长。”然后把在座的领导一一介绍了,让张小敏认识。张小敏显得很羞涩,突然有了种压抑的感觉。他既为这个意外的饭局感到庆幸,同时也有几分惶恐不安。 张副市长个子不高,矮胖型的身材,盯着张小敏突然说:“我认识你的,上次我到你们县,在会上你有个发言。” 张小敏说:“是的。上次张市长去我们县了。因为你们领导见的人多,我这种人几乎都在你们的遗忘之列,所以刚才我不敢说我们见过面的。” 张副市长说:“上次你的发言很有水平,我印象很深。” 张小敏说:“领导过奖了。我那个发言,要说有水平,也是领导俯视下的低水平。上不了台面的。” 张副市长呵呵一笑,说:“你不要这样小看领导。什么是高水平,什么是低水平,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下面的县长,连话都说不清的都有。你一个文化局长,算是很棒的了。” 张小敏有受宠若惊之感。整个饭局的气氛,也因为张副市长的热情对话而活跃起来。张副市长叫张驰,虽说他不是常务副市长,却是副市长里的常委。市委班子在政府领导层中增加份额,由原先的两个常委增加到三个常委,张驰便是这个第三。张驰是教育学博士,也是很有水平的人,他说谁有水平谁就有水平。在座的都是本市教育界的领导,有了张驰的夸奖,大家都对张小敏刮目相看了。带陌生人入席,最怕的是尴尬,现在没有这种尴尬,陈程也觉得脸上有光。 吃的是酒席,收获的是政治资源,这是张小敏做梦也没想到的。他平时并不看重这种接触领导人物的机会。别人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他是有机会也不会抓住的。这次是歪打正着。事后,他对陈程说:“张市长和你一样,是个很有智慧的领导!” 接下来的事情,恰恰是张小敏本人所不知道的。教育局招聘副局长,全部资料送到了张驰副市长手里。张驰是这次招聘委员会的主任,陈程是副主任。一般而论,张驰是不需要一一审查看应聘人员的资历的,这不属于他的工作范围。他这个招聘委员会主任,充其量是个挂名的,具体工作由陈程他们做,下面还有市人事局长、组织部副部长等等相关人员。那天也是奇怪,张驰突然忽发奇想,让陈程把初选通过的名单和资料报上去,他要看看。在十来份资料中,他首先看到了张小敏的名字。再看他的履历表和社会关系,就发现了“张志强”,上面赫然写着某某省委组织部部长,与张小敏的关系是叔侄关系。张驰是个工作细致的人,马上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真查到了“张志强”这个名字,以及他的籍贯、学历、经历等详细资料,跟张小敏的籍贯是完全吻合的,都是出生于本地大山深处的农民。 不知出于什么动机,张驰一个电话打给了张小敏。张小敏对张驰打来的电话摸不着头脑,面对陌生的电话,不知是谁打来的,还以为是基层文化站的站长。便随便地问了一句:“你是哪个?” 张驰也不生气,笑了笑,说:“你猜猜!” 张小敏一听,一个大男人猜什么猜!又不是同学或初恋时的小姑娘,有什么好猜的呢?他不喜欢男人用这种女人的口气,有点酸不溜秋。张小敏说:“你说吧,有什么事,我在开会。” 这回张驰才说:“我是张驰。” “张市长呀?失敬失敬!”张小敏做梦也没想到市长会给他主动打电话。其实,他是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看书复习,并没有开会。但既然已经说自己在开会,就要认真地装出一副开会的样子,给刚才的口气找个理由。张小敏说:“我走出会场了,好了,张市长,你说。” 张驰说:“没什么事,我在看你的资料,随便给你打个电话。从资料上看,你还是个很有背景的人嘛!” 张小敏说:“哪里哪里。那是社会关系,不是政治背景。用不上的,鞭长莫及。”张小敏还进一步解释说,这种关系让人很尴尬,不填写吧,好像是对组织撒谎,因为它确实存在。填写了吧,也是在对组织撒谎,因为它根本没用,不着边际。 张驰呵呵笑了一下,把话题转移到招聘上了,说:“你的条件很好,要抓紧复习。” 张小敏说:“我会努力争取的,还要请市长大人多多关照。在学习上,你是导师。在智慧上,你是楷模。在工作上,你是榜样。对你的执政风范,我早就有所耳闻了,所以要向你学习。” 张驰哈哈大笑起来。很显然,这是开心的笑,得意的笑,也是即兴而起的开怀大笑。然后像老朋友一样对张小敏说:“好,以后有事,打电话给我就行。” 张小敏说:“每回我见了大领导就会双脚发抖。你可是给我勇气了。” 张驰说:“你还是很会说话的。” 张小敏说:“我收集了你的所有讲话内容,就是为了向你学习说话。” “真的?”张驰质疑地问。他几乎不敢相信真有这样的人。 接下来,张小敏对他说,张市长去年在全市教育工作会议上的讲话是最精彩的,对问题分析透彻,没有掩饰我市教育工作上存在的问题。有些话由一个市长口中讲出来,是需要胆识的,也是需要勇气的。所以他感觉到领导作风在转变了,在开始说真话了。其次是张市长在检查全市义务教育工作时的讲话,也很精彩。张小敏在说这话时,是有理有据的,他确实收集了张市长的所有讲话,并进行过研究。这是他在报名后做的一件重要工作,一是为了复习考试,二是为了抓住领导者的心。所以他此时说得有板有眼,句句有出处有来历,类似于经学家的引经据典。也正是他的这番话,在张市长心中烧起了一把火。 遍地谎言(5) 张小敏如愿以偿了。几乎没有经过任何周折,从笔试到面试,关关都是一路绿灯,一路过关斩将。据知道内情的人透露,在所有应聘的人中,绝对多数都采取了不正当手段贿赂过评委,唯独张小敏没有。张小敏从开始到最后,都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口碑,评委会最后决策时,也没有任何异议就把张小敏定下来了。 张小敏得到通知时,正在下面检查乡村文化站的工作。接到陈程的电话,他没有声张,而是把该布置的工作布置下去了,才回到县城。然后打电话让妻子夏春华赶快回家,有重要事项通报。夏春华讲完最后一节课,就匆匆地回家了。一进家门,张小敏就把妻子抱住了,然后疯狂地在家里打转。夏春华被他弄得身上发痒,胸部挤痛,还莫名其妙地傻笑着。边笑边叫:“放开我!放开我!”张小敏并不放开她,而是把她压到了床上,说:“孩子在学校,怕什么?”夏春华说:“怎么这么急?一会儿我还有课。”张小敏说:“就算是课外活动吧,今天我特别想你。” 张小敏他们的儿子九岁,读三年级,一直和他们睡一起,而且喜欢睡在两个大人之间。儿子大约从两三岁起,每天晚上像警察一样,坚决不许爸爸靠近妈妈,也不许妈妈靠近爸爸。他就睡在中间阻隔着。这让张小敏夫妇觉得很好玩儿。他们通常会在儿子睡着之后,偷偷地把儿子挪开,然后办他们的事情。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儿子变得容易惊醒了,稍有响动,儿子就会醒来,睁大眼睛看着他们,问他们在干什么。如果发现自己被偷偷地挪动了位置,他便会重新爬到他们的中间去睡。于是,夫妻俩本来正要进行的工作就只好停止。后来他们想了一个办法,给儿子买许多新玩具,让儿子专心玩,说爸爸妈妈要商量工作,不能打扰的。儿子便上当了,专心地玩,让爸爸妈妈关在屋子里商量工作去。可儿子的专心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几次之后便玩腻了,坐不住,他们在“商量工作”的中途会听到儿子突然的敲门声,迫使他们中断工作。买了新房后,他们给儿子专门安排了一间童话般的小屋,企图让儿子分开睡,但儿子已经习惯了和父母睡,改不过来了。他们没办法,通常只能抽午间休息时暧昧一下。夏春华的父母是小学退休老师,中午会把孙子接去吃午饭,张小敏两口子就有了相对安静的时间。 男人的每一次成功往往都会激发他们的某些欲望,做爱便成了他们成功之后的协奏曲。张小敏前段时间思想压力大,考虑问题多,没心思想男女之事。现在仕途上的梦想成真了,就要好好和老婆轻松一下。夏春华一边收拾残局一边说:“你怎么今天有兴致了,意气风发了?”张小敏煞有介事地说:“告诉你,今天是北安市教育局副局长和你做爱!味道不一样的!”夏春华便知道他录取上了,宛然一笑:“哼哼,难怪像领导一样霸道,威风凛凛的!”夏春华从鼻孔里哼了两声粗气,稍稍打理了一下行头,就匆匆出门上课去了。 第二天,《北安日报》对张小敏录取为教育局副局长一事进行了公示,公示有效期为十天。在这十天时间里,张小敏很少在县里呆,他主要跑老婆夏春华的调动问题。假如他如期上任,夏春华是不能长期放在县上的,两地分居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夏春华是个离不开男人的女人。夏春华平时不言不语,喜欢思考,是个“静中有动”的女人,也是一个有魅力的女人。学校老师多,小帅哥多,老帅哥也多,平时他们对夏春华都非常友好,放在中学,就等于放在了狼窝里。女人在寂寞和孤独的时候最容易被感动,一旦感动,心可以交出去,身体也可以交出去的。十年前,张小敏就是在夏春华寂寞的时候走进她内心的,结果这一下就走进了爱情,走进了婚姻。那么两地分居以后呢?已婚女人的寂寞更是容易点燃她们的激情的,所以张小敏得把老婆的调动看成重中之重。 张小敏跑老婆的调动,主要还是陈程那里,然后再跑张驰副市长那里。夏春华是中学老师,调动去向也只能是市里的中学。在公开招聘的启事中,已经明确要解决配偶的调动问题。所以,张小敏为老婆跑调动是有理有据的。陈程对他说,你不要太急,调动是必需的,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首先是不能在学期的中途调人,涉及临时调课问题,是会影响教学的,如果在暑假调进来,就算是很顺利了。在陈程的引荐下,张小敏找到北安中学的校长刘阳光,请他们在一起吃了顿饭,大家认识认识。刘阳光是何等精明的人,他知道,张小敏马上就是北安市教育局副局长了,是主管部门的上司,接收上司的老婆是无话可说的。所以他当时对张小敏就有个明确的表态,坚决跟领导保持一致,说什么时候调就什么时候调!张小敏听得心里暖烘烘的,这似乎是一次权力的热身,还没上任就感受到了权力的威严。 遍地谎言(6) 张小敏的任命正式下文后,是由主管教育的副市长张驰亲自把他送到教育局上任的。教育局当即召开了科级以上领导干部会议,宣读了任命书。同时大讲特讲了这次公开招聘的重大意义,强调领导班子要团结一致,努力把全市教育工作推上一个新台阶。张小敏本人作了一个慷慨激昂的即兴讲话,类似于就职演说。之后,教育局为张小敏的上任举行欢迎晚宴,给他一次认识大家的机会。喝酒划拳最能加深记忆,一场酒下来,原本陌生的新同事就成为熟人了。这天张小敏的酒量得到了超水平的发挥,所向披靡,横扫千军,科长们、局长们一个个都甘拜下风了。酒酣之际,张小敏趁着酒兴说:“喝酒要大家助兴才能尽兴,工作要大家出力才能出色。从今天起,我就要和大家一起同甘苦共命运了,今后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批评指正,也请大家包涵。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在我的理解中,最好的同事和朋友,就是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不足的那些人。”张小敏之所以要在这里表明自己的个性和立场,是先给大家打个预防针,让大家明白他是怎样一个人,他就是这样一个直爽的人,他就是靠本事走到今天的。 教育局一正三副,张小敏的加盟决定了班子必须进行重新分工。张小敏分管招生办和职业技术教育。在局机关副处级干部中,他排名最后,而工作分量却是最重的。下属部门和科室早就听说要来一个公开招聘的副局长,都很好奇,也都是一副仰慕和尊重的态度。毕竟是从全市几十个应聘者中精选出的这么一个宝贝,是凭本事上来的,大家都另眼相看。后来招生办主任汪洋从官方得到的消息传开了:张小敏的关系还真硬,人家叔叔是某某省省委常委、组织部长。汪洋还说,要是我叔叔是省委组织部长,还用得着去应聘吗?我再差也能混个县委书记吧。言下之意,张小敏简直就是在浪费政治资源。仅凭这个,大家对张小敏又多了一层个人品质上的敬意,同时也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因为教育局没有多余的房子,新到任的张小敏住房遇到了问题。在外面租房的费用也很高,而且上下班也不方便。局长陈程让他先在附近的蓝天宾馆住一段时间,教育局和蓝天宾馆长期签订了廉价租用协议,标准间可以打三折,费用由公家开支。蓝天宾馆就成了他临时的家。张小敏把许多必须阅读的材料拿回住处,下班回去后也不看电视,就看文件材料。他要全面了解全市的招生工作和职业技术教育的基本情况,重要数据他都要了然于胸。这是熟悉业务工作的一个过程,目的就是为了掌握发言权。 为了使张小敏的生活起居正常化,夏春华把儿子送到外婆家,独自从县里来看望刚刚当了副局长的老公,在宾馆给他收拾了一天。夏春华晚上给他分配任务,一是联系她工作调动的问题,二是要在近期预订一套http://baike.house.ifeng.com/index.php?doc-view-59 商品房,家要有个家的样子,不能长期在宾馆住的。张小敏说,现在我们只是临时的短暂的两地分居,将来你调到市来了,咱们就在一起了,就永不分开了。我把房子弄好,装修得漂亮一些,让你们娘儿俩过得舒舒服服。夏春华说,有你叔叔帮助你,你要是当了更大的领导呢?不就高飞远走了吗?张小敏听出来,离不开男人的夏春华有些担心丈夫仕途太顺利,将来做了大官后会抛弃她。张小敏便给老婆宽心说,更大能有多大?再大也不会离开北安市的。夏春华说,就是在北安市,也会有漂亮女人来勾引你的。张小敏说,像我这样的优秀男人,有人勾引是很正常的,我拒绝也是很正常的。你以为我这个副局长来得容易吗?绝不会让女人那四两肉毁掉我的。再说,我心中只有你!两人聊得开心了,就动起手来,偎依着卿卿我我了。儿子是监视他们的小警察,现在不在身边,他们就可以好好地纵情一番。于是,他们就在对未来的美好向往中甜蜜地欢愉起来了。 夏春华离开那天,提醒张小敏说:“蓝天宾馆楼上有三陪小姐,你可要当心点。” 张小敏说:“你怎么知道有三陪小姐?” 夏春华说:“我以前住过。小姐乱打电话,问需不需要服务。” 张小敏说:“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她们给我服务的,但我可以为她们服务。” 夏春华眼睛都瞪圆了,狠狠地打了他一下,说:“你胆子真大啊?” 张小敏脸上坏坏地笑了一下,然后把妻子送上了汽车。 就在妻子离开的第二天晚上,张小敏正在宾馆的办公桌上做工作笔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张小敏以为是服务员,就起身去开门。门开了,只见一个姑娘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说要进来和他聊聊。张小敏一看姑娘很漂亮的,心一软,就让她进来了。姑娘矜持地站在他面前,说:“先生,我叫梅梅。你别误会,我不是小姐,我是在校学生,我要为弟弟赚学费。可以为你服务吗?” 张小敏看看那姑娘,一脸稚气,面孔和整个装扮都显得非常清纯,不是那种一看就能感觉出的风尘女子。恰恰是这副可人的面孔,一下子激起了他的同情心。他本想取出五百块钱给她,可是,他又怕上当受骗,遇到装可怜的女孩。所以他想弄清女孩的真实身份。张小敏起身,给她倒杯水,说:“你慢慢说,怎么走上了这条路?”这个叫梅梅的女孩告诉他,她家是农村人,经济状况不好。父母要靠打工为姐弟俩挣学费。三年前,父母双双出了车祸,去世了,家里就只剩下了她和弟弟两人。梅梅就担当了家长的重任,负责弟弟的学费。弟弟在市里一所中学读书,学习成绩非常优秀,是尖子生,学校给予了特殊的免费。梅梅和弟弟的日常生活开支,就要靠她一人承担了。张小敏见梅梅说得很像的,便问:“你有学生证吗?” 梅梅说:“有,但我不能给你看。如果给你看,会影响学校的名誉。” 张小敏说:“你别怕,我不会说的,我绝对为你保密。” 梅梅把张小敏端详了一番,嘴角动了一下,似乎相信他是个好人,便从口袋里掏出学生证递给他,说:“请你一定保密。” 张小敏接过学生证一看,吓了一跳,上面写着北安市职业技术学校。可她的名字并不叫梅梅,而是叫肖斐,如同江湖上那些隐姓埋名者,梅梅是个假托的名字。张小敏说,平时叫什么?肖斐说就叫肖斐,我一出宾馆的大门就不叫梅梅了。 张小敏说:“你学什么专业的?” 肖斐说:“计算机。” 张小敏掏出钱包,给肖斐数了五百元钱,递给她说:“给你。你不要做这个事了。你这么漂亮,要好好学习。弟弟的学费问题,慢慢想办法。你给我留个电话,我会在适当时候帮你的。” 肖斐看着张小敏手上的钱,犹豫不决地说:“大哥,我不能要你的钱。我凭什么要你的钱?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钱我不能白要的。你如果要给我,我就要为你服务。” 遍地谎言(7) 张小敏见她说得那么恳切,就答应了,说:“那你会什么?我指的是健康的服务。” “我会按摩,纯按摩。”肖斐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显然,她已经轻松了许多,面色泛红,表情也走向自然了。 肖斐让张小敏躺在床上,开始给他按摩起来。张小敏以前是有过按摩感受的,从感觉上看,肖斐确实还有一定的手艺,对力度和穴位的掌握应该比较到位,也没有挑逗的倾向。这让张小敏感到很舒服,也说明她不是那种赤裸裸地进行色情服务的女孩,她的自尊还在,羞耻心还在。按摩完了,张小敏全身的肌肉得到了解放和松弛,也增加了对她的好感,便把刚才的那五百元钱给她了,说:“你好好学习吧,以后最好别这样了。你如果真正有困难,可以和我联系。” “大哥,你真是个好人!我从没遇到过你这种的,凡是按摩,男人都喜欢在女人身上揩油的,只有你不这样。”肖斐进卫生间洗了手,回头说:“可我也不能一次要你这么多,我收一百就行了。” “全拿去吧。” 肖斐说:“那不可以的。要么,我先收下,算是你的预付款,明白了吧?” “呵呵,预付款。”张小敏点燃一支烟,坐到靠着床头柜的位置上,说:“学校像你这样的情况很多吗?有没有女生进行全方位服务的?” 肖斐点点头,似乎有些不情愿地说:“有的因为生计,有的则是为了好玩。” 张小敏心里刺疼了一下。大学生卖淫的问题早已不是什么新闻,各地都有。以前当他看到此类新闻时,感觉是麻木的,仅仅是面对一个新闻而已。现在角色变了,又是履新的教育局副局长,心头便沉重起来,有了几分职业和道义的责任感。他也明白,这种情况,不是依靠某一个人的力量能解决的,涉及的各种因素很多。肖斐所在的职业技术学校是全市唯一一所专门为本市培养技术人才的大专院校,作为教育局的主管领导,他有责任进一步了解情况,帮助家境贫寒的困难学生解决具体问题。所以,他向肖斐要了她的手机号。肖斐问他怎么称呼,张小敏说,你就叫我大哥吧。你要叫你弟弟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要考上名牌大学。肖斐非常感激地对张小敏说:“谢谢大哥!我可以问问你是做什么的吗?”张小敏告诉她,他是一个普通的国家干部。肖斐说,一看你就是好人,我要替我弟弟谢谢你。肖斐说完,兴高采烈地出门了。 肖斐连续五个晚上给张小敏进行了纯按摩,差不多都是同一时间。本来,在第二次按摩的时候,张小敏就不让她再来了。可肖斐说,她是收了五百元预付款的,必须足额完成任务才对得起顾客。张小敏觉得她还很讲诚信的。第五天晚上肖斐出门的时候,张小敏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同情,他便把她送到了电梯口。 偏偏就在这时故事发生了转折。妻子夏春华从旁边的一个电梯里出来了,与张小敏和肖斐不期而遇。张小敏且惊且喜地说:“怎么是你?你来也不打个招呼?” 夏春华瞅了瞅正在等电梯的肖斐,目光机警地滑到了张小敏脸上:“我是搭便车来的。原来没想到要来。你要出去?” 张小敏用嘴呶呶肖斐:“送人。” 肖斐笑眯眯地看了看夏春华,落落大方地问张小敏说:“这位是大嫂?” 张小敏说:“是的。” 肖斐礼貌地向夏春华点点头。这时电梯上来了,下了客人,肖斐转身钻进了电梯,她在徐徐合拢的门缝里向他们招手再见。 夏春华快步走向张小敏的宿舍,张小敏有点尴尬地跟在后面。门是半开着的,只见床上的被子被翻开了,乱七八糟的,给人的直接感觉是有人刚刚睡过觉,未及整理。夏春华一屁股坐到床上,问:“刚才那个女孩是谁?” “同事。” 夏春华说:“有那么小的同事?同事晚上找你汇报工作?宾馆虽说不是家,但是你的临时住处。” 张小敏说:“可是,人家找来了,我不能把她赶走吧!” 夏春华用警察一样的手势指着对面的床铺说:“对。但是,一个傻瓜都能看出来,这个床铺是刚刚用过的,有身体压过的痕迹。” 张小敏说:“是啊,她来时我正躺在床上看书呀!” 夏春华冷笑了一声,说:“好,就算是这样吧。那你说说,这女孩是谁?有这么小的同事?她明显是个学生,年龄不会超过20岁。” 既然如此,张小敏就只好向她坦白了关于肖斐的来龙去脉。把按摩和五百元钱的事也悉数交代清楚了。夏春华对他的交代感到满意,认为是比较可信的。但夏春华同时也觉得:“这么青春的女孩,时间长了,就不仅是她给你按摩了,而是你给她按摩了。你有同情心我能理解,也很支持,但以后绝不能这样了。” 张小敏有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感觉,很尴尬地低着头。“知道了。不过,”张小敏突然昂起头说,“你今天来也是别有用心的,为什么不提前打个招呼?而是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 夏春华解释说,她本来就没想到今天要来。正好县教育局有车来给市局送材料,晚上必须送到。她下班时听说了,他们问她乘不乘便车,她一时心动,就答应了,正好来看看老公,帮他洗洗衣服什么的。张小敏觉得这个理由也很成立的,便不再和她争辩了,闷闷不乐地坐在床上抽烟。考虑到妻子从县城来看他,他强迫着自己,极力使自己的心情好起来。于是,先给她泡杯茶送到她手上,让她润喉。然后叼着烟头进了卫生间,把热水打开,试了试水温。他知道夏春华洗澡的习惯,水热一点不行,凉一点也不行,必须是刚刚好的温度她才喜欢。水调好了,走出来说:“快去洗澡吧!” 夏春华端着茶杯,一双丹凤眼侧目而视:“洗澡干什么?不洗了。” 张小敏也不做声,等夏春华把水喝好了,走近她身边,不由分说地就把她衣服脱掉了,然后抱着赤裸的老婆走进卫生间,放进了水池里。张小敏打开水龙头,哗哗的热水就往她身上喷淋。夏春华就让热水淋着,也不动手洗,嘴里说着就不洗就不洗,站在水池外面的张小敏看着被水淋湿的老婆,得意洋洋地说:“非要局长动手给你洗?” 遍地谎言(8) 张小敏非常注意和同事们搞好关系,同事们对他的印象也不错,都认为他是个敬业的人,工作认真负责,性格也爽朗,同事们也喜欢和他打交道。有一天他在局办公室坐着看文件,一个年轻女人给他倒了杯水,结果茶叶太少了,张小敏是个喜欢喝浓茶的人,让她再加一点茶叶进去。年轻女人就把杯子里的水全倒掉了,重新给他泡茶。张小敏看着倒在盆里的水,笑嘻嘻说:“真是浪费了。” 女人说:“国家浪费多了,一杯水算什么?” 办公室的同志都以为张小敏要求大家节约用水,谁知张小敏说:“人们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换句话说水是可以做女人的,浪费了水就等于浪费了女人。” 张小敏一个玩笑就拉近了与大家的距离,同事们觉得他还平易近人,没架子,是个很好玩的人。凡是有他的场合,都喜欢和他说话的。说话多了,接触多了,就难免涉及个人关系,涉及对其他领导的评价。张小敏有个原则,从不介入是非,不对他们之间的矛盾插言,听后只是笑笑即可。更多的,是他总会听到关于他的奉承之词,招生办主任汪洋说他是全局最能干、最有水平的人。张小敏听到这话就说:“你这样说是在害我,我怎么会是最有水平的呢?我只是班子里最年轻的,但也是最没有经验的。这就是说,我在你们面前永远是学生。” 这话可听得大家心里暖烘烘的。其实张小敏也非常懂得,一个得志的或正在得志的人,特别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而谦虚谨慎就是他最好的位置,这个位置可以促成他更加得志。但张小敏同时也明白,局里的这些科长也好,局长也好,真正想干出一番事业的人并不多,许多人的工作和思想都非常平庸,他们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在心里是看不起他们的。之所以表现出一副亲切友好的样子,是为了共事的需要,是为了给自己也给大家创造一个和谐的工作环境。这对工作是有利的,对每个人都是有利的。 张小敏一头忙着打开工作局面,一边忙碌夏春华调动的事情。接收单位和主管部门都不成问题的,但人事部门却迟迟不办调动手续。他们不办并不直接说不办,嘴里答应得也很爽快的,就是没有实际行动。弄得张小敏每周要往县里跑,回去看老婆孩子。到学校放暑假的时候,夏春华就带着小孩住到市里来了。这是他临时租住的房子,里面东西缺少的很多。看着老公没有秩序的生活,夏春华心里也急,如果暑假期间办不成调动,那就要等到寒假了,这是老师的特殊岗位决定的。夏春华天天催张小敏,后来就采用激将法了,说:“你再不把我调下来,我明确告诉你:第一,下学期我可以不去上班。第二,如果要我去上班的话,也懒得往市里跑了,就在县里找个男人!” 显然,夏春华是在威逼他了。张小敏的脸立马成了紫酱色,说:“你怎么说这样的混话?告诉你,任何权力都是受到制约的。调动是我管的吗?我要是人事局长,你早就调动了,用得着你急?” 夏春华说:“你不是有张志强叔叔吗?把他搬出来用呀!这种关键时刻,不找他找谁?” 说到这个,张小敏就一脸苦笑了:“他又不在我们省,鞭长莫及!” 夏春华说:“笨蛋!他是省委组织部长,难道不认识我们省的组织部长?同道之间,平时开会也会认识的。他只需要一个电话,给我们省委的组织部长说说,然后我们省委组织部长再给我们市委书记打个招呼,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张小敏说:“我不想求他你知道吗?他就没有想过要帮我忙。他做他的大官,我做我的小民,行了吧?不就是个调动吗,不会死人的!” 夏春华冷笑起来,说:“别嘴硬!不是你不想求他,是你请不动他,当然也是你太要面子了。告诉你,局长大人,在现实利益面前,面子是最虚无的。只有把事情办好,才是最实惠、最具体、最体面的。” 张小敏被逼上梁山了,他不得不抓紧了。可他又对老婆说,他确实不想找部长叔叔帮忙,这个事情太小了,是不值得的,甚至会让他看低了自己,不如把关系放到以后用。夏春华问他那你准备怎么办,张小敏说,还是去找市里的领导吧。 张小敏决定去找主管教育的张驰副市长。本来是想趁市政府会议之机和张驰说说的,但又觉得这样不礼貌,便约好专门去拜访,有私事求见。张驰让他当天下午去办公室,张小敏就如约而至了。张驰欣赏张小敏,见面就是满脸堆笑,然后就让秘书进来给张小敏泡茶。张驰坐下来,说你老婆调动的事不是解决了吗,你还有什么私事找我?张小敏说还是那事。张驰说,我不是早给人事局长说好了吗,他答应马上办的。还没办?张小敏说他跑几次了,要么是他不在,要么是办手续的科长和办事员不在,他感到这是不正常的。见张小敏这样说,张驰的额头就拉起了几条皱纹,然后抓起电话,就给人事局长拨过去了,对他说:“张小敏的妻子调动的事,你怎么还没办?不是说好没问题的吗?你说说,究竟有什么问题?” 张小敏在旁边,听不清对方讲了些什么,但肯定是有问题的。从张驰的口气中听得出,似乎还涉及别人的调动问题。张驰放下电话,对张小敏说:“一定要把你这个事情落实了。明天上午你再来一次,当着人事局长和中学校长的面,把这个事定下来。” 晚上,张小敏请张驰吃了顿饭。两人在一个五星级酒店里,边吃饭边聊工作。张小敏把他这段时间以来掌握的情况如数家珍地对张驰说了,以及他对教育工作的理解和当代教育的理念,都一一道来,张驰很感兴趣,不断地夸他是个有思想有头脑的人,看来这次公开招聘是成功的,人选对了。张小敏特别提到了职业技术学校女生卖淫的事,并把肖斐当成一个例子举出来。张驰无限感慨地说,这种事全国都有,我们这里算是很好了的。聊到后来,张驰把就话题转到张小敏的叔叔张志强身上了,他希望张志强能从外省调到本省来任职,当个常务副省长和省委副书记什么的,这对张小敏的进步是很有好处的,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张小敏似乎明白张驰的用意,他说是啊是啊,他也希望叔叔能调回本省工作,能对家乡的发展做贡献的。这么聊着,还勾起张小敏对儿时的回忆。张小敏说,我小时候不懂事,不知道他能当这么大的官,有时我会和小朋友们一起,穿着开裆裤在他家门前大叫“张志强,出来!张志强,出来!”叔叔出门后,就冲着我们一帮小兔崽子大吼一声,把我们一伙小朋友吓得鸡飞狗跳,然后跑开了。张小敏记忆犹新地讲着童年旧事,仿佛历历在目,张驰就呵呵直笑,说现在人家是省委领导,你可是不敢直呼其名了。张小敏说那当然,那年我们见了一面,我就得毕恭毕敬的,他还说我小时候穿着开裆裤叫他名字的事呢。 遍地谎言(9) 第二天上午,北安市中学王校长,市人事局李局长和张小敏三人,差不多同一时间走进了常务副市长张驰的办公室。现在已经是炎热的夏天了,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很低,冰凉的气氛中有一些庄严肃穆的味道。张驰现场办公,面对面地解决张小敏妻子夏春华的调动问题。而最关键的问题是,他要弄清症结在哪里。作为教育局副局长的张小敏妻子的调动,中学校长是没有任何理由不接收的,所以他那里不成问题,即使他不想接收也得接收,毕竟张小敏是主管部门的负责人。可话说回来,北安市中学是全省重点中学,声誉好,待遇好,影响在,想调进去的老师多,通过各种渠道打招呼、拉关系的人也很多。谁能调进去,一是要看谁的水平高,能力强。二是要看谁的后台硬,关系多。三是要看谁的钱包大,送得起。如果不是业务素质非常优秀且紧缺的老师,要调进去是很困难的。张驰让大家坐在小会客室里,一个一个地问有什么问题。中学王校长是满口答应了,说我们早就开会研究了,同意接收的。然后张驰又问人事局李局长,你那里究竟有什么问题?李局长说,我们也研究了,同意调夏春华到北安中学。但是,我们人事局积累的人事调动问题很多,有个女老师是学校的优秀老师,业务骨干,为解决两地分居的问题,跑了三年了,我们人事局是同意的,但北安中学不同意接收,于是就一直耽搁到现在也没解决。所以说,教师的人事调动问题,许多关系没有理顺,互相掣肘的现象很多。李局长说这话时,明显是冲着北安中学校长来的。这也就意味着,那个女老师你不同意接收,不给我局长面子,那么这个夏春华我也卡着,你中学同意接收也没法,我人事部门不给你办手续,你喊天叫地都没用,那我们就互相制约好了,看谁能牛过谁? 张驰对王校长说:你说说。 王校长说:我们也同意接收的,但要有机会,并不是同意接收就能马上调进来。教师的调动有它自身的特点,要考虑到两个学校教学工作的衔接问题。我们的责任是教书育人,而不仅仅是为了调动。所以,李局长所说的那个女老师调动拖延了时间,也请你原谅。 李局长笑了笑,以此表示他的友好态度。 张小敏坐在那里非常难受,他不能说话,不能插言,不能对任何一方有情绪。他只能做一个沉默的观众和听众。他明显感觉到,这是一次权力与权力的较量,当它们产生冲突和制约的时候,二者需要对接,需要疏通,需要理顺,而这一切又都需要用另一种权力去充当一个润滑油的角色,才能帮助它们完成对接、疏通和理顺的工作。这无疑是件很有趣味的事情,但对于当事人来说,却是痛苦的煎熬,有时甚至会成为权力的牺牲品。 张驰说:“王校长,李局长,我看这样吧,这两个女教师,一次就把她们的调动问题解决了吧!两人的手续一起办,马上就办。不要再拖了,再拖就把暑假拖过去了。你们看怎么样?” 王校长和李局长同时答应下来。张驰见他们都同意了,便说:“好,一周之内,你们给我一个结果。” 现场办公就这么一锤定音了。教育局长陈程得知这事后,对张小敏说:“这么快能把你家属调动的事情解决好,很不容易的。据我所知,凡是县里领导调到市工作的,家属的调动问题,一般都要拖三年两载的。张市长那里把关严,人事局在这方面卡得也很严的。” 张小敏说:“那就是我运气好了。” 陈程说:“难道说仅仅是你运气好吗?” 张小敏说:“除了运气我还有什么?我既不会送礼,也不会请客,就靠一张嘴。” 陈程悄悄地对张小敏说:“为什么张驰对你这样看重?就因为你叔叔是省委组织部长。山不转路转,或许哪天你叔叔调到本省来任职,张驰就能从你的后台关系上得到回报的。张驰是什么人?是个政治人物!要是你没有这个叔叔,他会给你现场办公,解决老婆调动问题吗?” 张小敏模棱两可地笑了笑。 一路飙升(1) 一路飙升 先说一则与本文无关的逸事。 县长张家权有个习惯,每天晚上下班时喜欢拎一袋垃圾出门,顺便就扔进垃圾桶里。大年三十,张家权加班很晚,司机在楼下等他,大家都盼着回家吃团圆饭。张家权出门时,先把别人送他的一袋礼物拎着,准备带回家去。他想这几天可能不会来办公,又把一袋垃圾也拎出去了。春节期间,夫人打开袋子一看,发现里面全是垃圾,臭不可闻。妻子问他:大过年的,是谁给你送这东西?张家权大吃一惊,原来三十晚上他搞错了,把别人送他的礼物扔进了垃圾桶,却把那袋垃圾当成宝贝拎回了家。 此事传为笑谈。有人开玩笑地对他说:一县之长在除夕夜发生这种事,不是好兆头。张家权说:无稽之谈! 我是县政府秘书,我的任务除了处理县政府平时的重要文件外,还要编辑《送阅件》。《送阅件》是上面坚决取缔文山会海之后,全县唯一的幸存者。这是个不定期的内部刊物,密级为“秘密”,专门发表内部文章,反映各方面存在的敏感问题。发送范围是县级五大班子领导参阅,同时上报市政府和市级相关部门。主编是政府办公室主任唐春山,我负责具体工作。发什么文章,基本上就是我说了算。主任唐春山最后审稿,一般在没有原则问题的情况下,他就签发了。我是办事的,他是把关的。我向主任负责,主任向县长负责,县长向县委负责。一级一级都叫组织,我们共同向组织负责。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千万别出乱子,别闯祸。唐春山给我多次耳提面命说,这是个敏感的内刊,哪天你要是把老天捅了个洞,本官必定将你一顿暴打! 唐主任是开玩笑。把老天捅个洞是指捅娄子,一顿暴打是指严厉批评。为了避免一顿暴打,我必须兢兢业业,不断培育和修炼我的职业嗅觉。在我对自己的评判中,我正直,我善良,我没有奴颜卑膝,我没有阳奉阴违,我能够认认真真地做事。我喜欢说真话,我喜欢任何时候都讲真话。可唐春山对我说,讲真话值得鼓励,党员不说真话谁说真话?我们的《送阅件》之所以受到欢迎,就是因为我们说了真话。可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说真话的。有选择性地说真话,是我们说真话的原则,这样的真话也才会有用处。一个国家干部,你任何时候都说真话,是傻瓜行为,那就没涵养了。涵养是什么?涵养说到底是能把真话藏起来,你能把真话装在肚子里三缄其口,能让真话在肚子里生孩子养孙子长胡子,你的涵养就慢慢有了。你听明白了没有?唐春山问我。我说我明白了。之后,唐春山从抽屉里取出一篇文章递给我说:“拿去看看,能不能用你定,考考你说真话的能力!” 翻开文章,“何建生”三个字像三颗星星一样映入我的脑海。何建生是广播电台的记者。他文章的题目是:《中小学:危房之外的危房调查》。文章是针对去年在全县实行的清剿危房大行动而写的。这篇文章的背景是:去年春天雨季,本县某小学发生校舍坍塌,造成三名儿童死亡、二十多名儿童受伤的严重事故,惊动了全省。据说,教育厅厅长当时正在医院打点滴,得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后,他流下的眼泪比输液管里的点滴还大。县长张家权和教育局长分别被给予行政记过处分和免职处分。之后,领导们痛定思痛,迅速采取紧急措施,计划在一年时间内,用一千万元专项资金,全面清剿中小学危房。文章指出,现在这项工作大半年时间过去了,所列的在册危房都进行了全面的改造和翻修,取得了显著效果。而不在册的危房依然存在,隐患依然存在。文章列出了详细的危房清单,并附有部分照片,以证明所言无虚。文章从确保在校学生身心健康和教育事业健康发展的高度进行了阐述,分析指出,对中小学危房的出现要有预见性,由于暴雨、雷击等自然灾害的原因,加之房子总是在使用过程中不断老化,也许昨天是好房,今天就是危房。所以,危房清剿绝不是一劳永逸的事。因此要随时出现,随时解决。一时因为经费问题解决不了的,也要采取紧急措施,以免发生坍塌事故。 我对这篇文章产生了极大兴趣,因为它说了真话,也敢说真话。我对部分文字进行处理后,作为“记者调查”的特稿加上了《编者按》,写下了一段激情飞扬的按语,然后送给了唐春山审阅。两天之后,唐春山把文章签发了,对我说:“这才是敢说真话的文章。写文章的要有胆量,发表文章的更要有胆量。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说吗?” 我说我知道,去年小学出事的事,县长和教育局长都受了处分。教育局长免职了,眼下县长还在风口浪尖上,他最怕的就是安全事故了。所以,这篇文章对县长张家权来说,是一个善意的提醒,可以及时弥补清剿中小学危房工作中的漏洞。反过来说,如果张家权县长不这样理解,认为我们在政府的《送阅件》上发表这样的文章,会给他惹是生非,会加大他县长的工作压力。要是这样,我这个当秘书的日子难过,唐春山这个当办公室主任的日子也更难过了。这也就是说,张家权县长的态度如何决定着我们的政治命运。我们肩上扛着一定的政治风险。再反过来看,如果我们看到这篇文章而压着不发,要是张县长知道了,他认为有发表的必要怎么办?那就会说我们胆小怕事,不敢揭露问题,没有年轻干部的锐气。总之,看到这样的文章便是拿到一个烫手的山芋,左右为难。 一路飙升(2) 我把我的分析对唐春山讲了,唐春山说:“你分析得很对。可是,像这种问题,早发现比晚发现好,早说比晚说好。如果我知道了不说,那才是有大问题。我们说了,至少表明了一种态度:政府是敢于正确对待工作中的差错或失误的,是一个对人民负责的政府。他县长脸上也有光彩呀!所以就要发!如果有问题,我一人担当了!” 唐春山这么说,我又明白了,遇到这类棘手的事情,得挑风险最小、价值最大的那条路走。 唐春山又让我给作者打个电话,通知他一下。我回到办公室就给在电台工作的何建生打电话,告诉他,他的调查文章县政府的《送阅件》用了。之后,电话里就传出一个清晰而昂扬的声音:“哈哈,你们真敢用啊!不错不错,你们不做缩头乌龟,让人觉得政府还是有希望的,并不是见了问题就捂盖子的。” 何建生在电话里大发了一通议论,然后说:“下午,我请你和你们唐主任吃饭,我把我们局长凡尘也叫上。好吗?大家认识认识,将来我也好巴结你们这些政府官员,一回生二回熟嘛!哈哈哈哈!” 有人请吃我很开心。我明白,何建生请的是唐春山,而不是我。我只是一个陪衬而已。作陪衬的人是没有架子的,架子一般都在主要客人身上。只要唐春山去,我就去。我处理好一个文件之后,就去告诉唐春山。唐春山说,何建生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正好他老婆今天去乡下了,没人做饭呢,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天气冷了,喝点酒暖暖身子也好。唐春山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被人请吃的喜悦。我知道的,对于他们这类部门领导,饭局是司空见惯的,有时也对此事表示反感。但是,有两种时候是不反感的,一是陪上级领导的时候,二是自己老婆不在,吃饭没着落的时候。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唐主任也是必然要去的。这就是:广电局的凡尘局长也要参加何建生的宴请。凡尘是唐春山的高中同学,他们是去年同时任命为单位正职的,两人的名字打在同一份红头文件上。在政治生命上,他们属于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 何建生的出现先声夺人,他是大声哼着《郎在对门唱山歌》进门的。何建生穿着宽厚的大衣,进门时卷进来一股凉风,而屋子里的暖气却倒灌了出去。在他进门之前,我和唐春山已经提前到达他指定的餐厅包房了。何建生见我们已经入座,顿时眉开眼笑,几步跨进来,一把抓住唐春山,另一只手抓住我,咧嘴笑道:“一看我就知道,肚子大的是唐主任,没有肚子的是丁秘书!” 我说:“我怎么就成了没有肚子的人了?连肚子都没了,我还算人吗?” 何建生连忙说:“不是不是。我表达不准确,我是你说肚子不大。” 我仔细审视着何建生,他给我第一印象就是帅气。大约有一米八的个子,浑身上下都非常结实。去掉大衣之后,身子并不显得单薄,而是更显魁梧和精干了。像我这种身板单薄的人,在他面前就有点自惭形秽了。我感觉有一股来自他体魄的热浪向我袭来,气势逼人。他脸孔的面积很大,给人一种扩张的感觉,好像多占了其他部位的面积。依我对一个人表面的评判,何建生这种人,天生一副官相。块头在那儿了,气势在那儿了。这样的人往那儿一坐,就有一副管理者的姿态,适合于坐镇指挥。旧时的山大王和恶霸地主,大都属于他这种长相的人。 何建生说:“凡局长一会儿就来了,我还叫了电视台的一个美女主持人,姜萌萌。” 我问:“就是那个新闻主播?” 何建生说:“是的。” 唐春山滑稽地笑了笑,说:“来个美女,酒都要喝得多些。” 何建生说:“看来美女是道下酒的好菜呀!” 一路飙升(3) 何建生话音刚落,广电局长凡尘和新闻主播姜萌萌就进了屋。这两个人我们都认识的,只是我跟他们没有深交。走在前面的是姜萌萌,五官轮廓清晰,脸部的每一个线条都长成了美女的样子,绝对是让男人血脉贲张的那种。一袭深红的大衣,更是火辣辣的。姜萌萌是学中文的,当初是中学语文教师,平时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县里成立有线电视台时,她就作为播音员调进了广电局。第二年,刚刚跟她结婚两年的丈夫就因车祸去世了,一直单身过着。因为自己条件好,广电局又是比较实惠的单位。姜萌萌虽说不是播音的科班出身,但她善于钻研,她的播音水平提高很快。可别看一个小小的县级电视台,没有自己的专门频道,只能插播在规定的中央台的频道里,每天的节目也有严格控制,但因为说的是县上的事,老百姓还偏偏喜欢看。一开播就保持着较高的收视率。后来节目质量慢慢提高了,容量慢慢扩大了,关注本县节目的观众也多了。县有线台的播音员没有评职称的资格,姜萌萌的职称是作为特殊情况,纳入省台播音员评定的。她在本县人气旺盛,观众看新闻是一个方面,看姜萌萌也是一个原因。姜萌萌端庄大方,兰心蕙质,她的出现给县城的人增添了许多自信,他们坚定不移地认为姜萌萌是他们看过的新闻主持人中最漂亮的,比省台的漂亮,比央视的漂亮,而且是“绿色无污染”的。她顺理成章地成了全县人民心中的偶像。省广播电视厅厅长来县里检查工作,见了姜萌萌就大发感慨,说她“比省台的都好”,厅长见到的好女人多,如此夸她,那好的程度就不言而喻了。所以姜萌萌一来,就将我们的目光一网打尽,全部集中在她身上了。 唐春山很羡慕地对凡尘说:“你真幸福啊,才子才女都聚集在你那里了。”凡尘说:“是啊,看上去妻妾成群的样子,其实一个都不是我的。”姜萌萌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说笑,也不搭理他们。何建生说:“凡局长你可别这样说,我要是个女的,一定会喜欢你的。非把你勾引到手不可!”凡尘对何建生说:“小何,你可别这样说,你要是个女人,一米八几的个子,只怕嫁不出去呢!你这么高,我敢要?”何建生说:“如果我是女人,就不会长这么高了。”何建生说着,拍拍旁边的姜萌萌,说:“长成她这样,长得让全县人民流口水!”姜萌萌瞪他一眼,侧身打了何建生一巴掌,说:“何建生,你就没别的话说了?”何建生就嬉皮笑脸地直乐,然后对服务员说:“快点上菜吧!” 一会儿就开始上菜了,是何建生弟弟的作品。他弟弟何建民是职业技术学校首届烹饪班毕业生,这一桌是他的个人主题作品展。主题是“山乡冬韵”。作品装在精美的盘子里,被服务员们托在掌心里端进来,它们在寒冷的冬天里散发着浓厚的香味和浓浓的雾气。何建生说:“请大家尝尝啊,全是我弟弟掌勺的。这些作品是创新型的,以前在本地没有这样做过。你们吃了有什么意见,请提出来,他还要进一步修改完善。今后,他就靠这些作品,出门混口饭吃。” 除了一人一个小鳖之外,没有任何山珍海味,全是本地家常菜。但由于烧法不同,资源配置不同,使这些作品显得精致可口,紧扣主题,各具特色,大家赞不绝口。一会儿,作品的创作者何建民来了,给我们一一敬酒。出人意料的是,这个何建民比他哥哥何建生要矮小得多,只有一米六几。模样也比何建生差多了,看上去不像是弟兄。喝酒的时候,何建生对唐春山说:“我弟弟有大专文凭,是在读技校时取得的。你们谁要是看上他了,就把他要去。不然,他过几天就带着这身手艺到外面讨生活去了。” 广电局长凡尘说:“唐主任,你可以把他弄到政府机关食堂呀!” 凡尘突然这样说了,唐春山也不好拒绝。只好说:“行啊。只是我们那里不是经营性的,工资低,他愿意去吗?” 何建生显然是个善于抓住机遇的人,马上说:“工资低没什么,年轻人嘛,挣钱也不是唯一的目标。你唐主任要答应的话,那就一言为定。可以吗?” 唐春山说:“可以。进个工人,我还是能做主的。” 何建生对弟弟说:“你还不快给唐主任敬酒!” 何建民显出几分腼腆,开始了他的敬酒工作。敬酒从唐春山起始,再凡尘,再我,敬到姜萌萌的时候,何建民的目光盯着姜萌萌的脸就不动了,一副如醉如痴的样子。何建生发现弟弟见到漂亮女人有点失态,便叫道:“敬酒呀!愣着干什么?”何建民这才如梦初醒地敬了酒。何建生看了看姜萌萌的杯子,说:“到底是党风好转了,美女喝酒也不营私舞弊了。” 这天何建生的请客取得了两个实质性的效果:一是认识了政府办公室主任唐春山,和政府秘书我。认识我算不了什么,唐主任却是县里的重要人物。二是顺便解决了弟弟何建民的就业问题。据我所知,要在县政府机关食堂里安排一个厨师,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不是一件容易事。可何建生偏偏就有这种能耐,没花一点求人办事的功夫,就巧妙地把弟弟安排进来了,而且在笑谈中说定就定了。 一路飙升(4) 何建生的文章《中小学:危房之外的危房调查》是在第五天发表出来的,是当期《送阅件》中最醒目的一篇。它的影响让我们喜出望外。县长张家权在文章上方的空白处作了重要批示:“这是一篇很好的文章,直击了我们在清剿中小学危房工作中的薄弱环节。危房不除,师生不安。隐患不除,工作不实。请教育局速派专人调查,拿出积极稳妥的改造方案,有关情况上政府常务会进行专题研究。” 有意思的是,县委书记、常务副书记、主管教育的常务副县长都相继作了类似的批示,他们在充分肯定这篇文章的同时,把中小学危房改造工作提高到一个相当的高度。换句话说,何建生的文章不仅是引起了县长的重视,而且引起了县委、县政府领导班子的重视。教育局长在接到《送阅件》的当天就召开了局长办公会,大家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寻找着对策和出口。 唐春山让我把文章的影响告诉给何建生本人。何建生在电话中说:“要当一个得力的记者,就必须要有得力的文章。上面重视了,我当然高兴。他们不重视,也在情理之中。我只不过是做了一个记者该做的事。” 说实话,我不喜欢听何建生说的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一听就是那种假马列主义者的口气。广播电台有五名记者,只知道何建生是最后进去的一个,他是中等师范学校毕业后分配进来的。其他几个记者我都认识的,他们的文字水平可能都在何建生之上。有一年,因为编辑部主任采写了一篇小学教师长期调戏女生的案子,教育局找广电局的麻烦,一直闹到县委书记那里,称不该公开报道这样的事情。编辑部主任本来是广电局副局长人选,马上就要任命了,却为这事写了检查,不仅没有提拔成,连原先的职务也免掉了。杀了一只鸡,所有的猴子都胆怯了。何建生年轻气盛,而且做得高明,他并没有把他的调查在电台里播出,也没交给报纸发表,而是寄给了政府首脑机关的《送阅件》。从某种意义上讲,何建生转移了风险,让我和唐春山两个责任人承担了。因为有问题也是我们的问题,与作者本人的关系就不大了。反过来看,何建生也把风险背后可能带来的正面影响提升到了最大限度,因为如果县上领导对他的调查报告予以肯定,成绩当然就是他何建生的。我想,这便是何建生聪明的地方了。 何建生火起来了。县委、县政府的领导都知道有个何建生了,他从一个没名气的小记者变成了个有名气的小记者。领导们不是赞赏他的文采,而是欣赏他的活力锐气和新闻嗅觉,欣赏他敢于冲着县长的面直奔而来的勇气。那些天何建生频繁地跑到政府办公室来,在唐春山那里进进出出,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至于他们聊什么我不知道,但那天何建生来到我办公的秘书室小坐片刻,很诚恳地对我说:“丁秘书,我弟弟在你们这里上班了,尽管是个做饭的,也请你多多关照啊!”我笑了笑说:“我能关照什么?他做的饭好吃,我就多吃些。”何建生说:“呵呵,多吃就是最大的支持了!” 之后,何建生又跟其他秘书打了相似的招呼。至少有两点是可以判断出来的,第一,何建生跟他弟弟感情很深,他很关心弟弟,也很看重弟弟的这份工作。第二,何建生是个很会来事的人,他知道弟弟要来政府食堂做饭了,方方面面打个招呼很重要。食堂是后勤股管的事,与秘书室无关。大家都是政府公务员,也许他们并不在乎一个做饭的,甚至有的永远不可能跟一个做饭的打交道,可何建生却把工作做得纹丝不乱、滴水不漏。当晚还摆了四桌,请秘书室和后勤股的所有干部吃了一顿酒。 于是我也就纳闷了:何建民不就是政府机关食堂一个普通的厨师吗,干吗要搞得比国家干部上任时还隆重? 可以感觉出来,何建生这小子是个人物。 一路飙升(5) 在行政机关工作,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某人不认识的时候,即使从对面走来,你也不知道他是谁;一旦认识了,不是常常碰到,便是经常听到关于他的各种消息。我和何建生就是这样。 但我无论如何没想到的是,何建生在广电局居然是个不受欢迎的人。似乎不仅仅是不受欢迎,而是人人讨厌他。我不明白,一个模样帅气的年轻人,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好坏也算个小记者,怎么会让人人讨厌呢?人们讨厌他什么?据说是讨厌他不说人话,讨厌他自私。何建生平时说话大口大气的,一副官腔,一副假马列主义者的样子。比如他早晨看见局里的路灯没关,他会说:“国http://house.ifeng.com/home/jiadian/ 家电力供应紧张啊,浪费不起啊!”你伸手关了不就得了,怎么一说就上升到国家电力紧张的高度了?同事跟他拉家常,说小孩不想做作业,何建生说:“你们没有好好培养孩子的人生目标啊!孩子的习惯是从小养成的。”不就是孩子贪玩嘛,干吗扯到人生目标上了?人家就说了,清华大学一位副校长是我们这里的人,他小时候一直贪玩呢。此外,同事们还说他自私、贪小。据说他跟同事下乡采访,农民给他们玉米棒子,每人十根,大小不一,可何建生就要挑大的拿。类似的事情出现多了,大家就不喜欢了。同事们也不理解,相貌堂堂的何建生怎么会是鸡肠小肚的人呢?因此,平时在外面,谁说到何建生其人,同事们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摇头,感觉吃不消他。 何建生是结婚两年就离异的。妻子是小学教师,风传她跟小学校长有染,何建生也知道一些风声,两口子也为此发生过不少争执。有一次,妻子出外开会,何建生以为是借口跟校长幽会。在头天晚上,何建生就把妻子备好的红裤头上涂上了四川辣椒粉,他想“辣辣妻子的激情”。谁知那天出门,妻子并没穿那条裤头,倒是在第三天穿着它搞观摩教学去了。那天台下坐着许多老师和学生,学校领导和教研室的领导也坐在教室,观摩他妻子的教学情况。妻子在台上讲着讲着就感觉不对劲了,只觉得下面火辣辣的痒痒,挠也不是,不挠也不是。好不容易坚持到下课后,也来不及听老师们的评议了,冲出教室就一阵疯跑回家,进行紧急处理。她终于从红色的粉末上找到了原因,是辣椒粉。于是就来到广播局,找到当时主持工作的副局长凡尘,愤怒声讨何建生的所作所为。凡尘就把何建生叫来核实,何建生也没有抵赖,两口子就在局长办公室大吵起来。凡尘批评何建生说:“建生啊,你知道吗,你这把辣椒粉一撒,就伤了天下所有女人的心啊!” 不出一个月,妻子就与何建生离婚了。 何建生离婚后,就把目光盯在出车祸殁了丈夫的主播姜萌萌身上。两人从相貌上还是相配的,可姜萌萌看不起他,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何建生一厢情愿地追求了一段时间,发现没有进展,也不追了。接着他发现了新的动向,姜萌萌时常到局长凡尘办公室去坐坐,有时两人还谈笑风生的。何建生发现两次就觉得暧昧了。县里的局长们找情人的不足为奇,姜萌萌是美女寡妇,凡尘是一局之长,两人正好一对。平时,局里或局外有人请客,请了凡尘的话,何建生就要提醒他们:“光请凡局长怎么行?把姜萌萌也请上呀!”或者有人请姜萌萌吃饭,何建生便会说:“不能只请姜萌萌,凡局长也要请上呀!”至于别人问为什么,何建生不会明说,只说平时大家都是在一起的,是好同事,好朋友。他不把话说明,留下半句让别人猜测去。所以,那次何建生请我和唐春山吃饭,把凡尘叫上,自然就把姜萌萌也叫上了。他甚至在创造条件,让他们公开露面。 对于何建生的这些歪歪心思,局长凡尘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假装糊涂罢了。我在认识何建生以前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后来凡尘跟他同学唐春山说了,唐春山告诉我的。唐春山说何建生这人不地道,他的种种做法都让人费解。这下我才知道,一表人才的何建生在局里的影响并不好,从领导到同志对他的看法都很多。我知道了这些事之后,对他的印象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这种人,你还真说不上他究竟有多少错误,犯了哪条哪款,问题是常常弄得大家不舒服,就像怀疑自己吃进了什么脏东西,你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却总让你觉得胃有秽物,心中忐忑。 在一个单位,如果大家都不喜欢这个人,那么这个人的形象差不多就完了。可何建生没完。你不喜欢他,他照样存在,照样每天有说有笑,照样很健康地活着,你不能把他怎么样,谁也没有权力把他赶走。整人是“文革”遗风,当然是不允许的。充其量是大家多见面少说话,要么几个好友背后议论几句,共同谴责他的种种不是。何建生又有不同于别人的地方,你不理他,他要理你。你不喜欢他,你难受,你吃不消,他一点都不知道,或者是他知道了也装做一点都不知道,这就麻烦了,这就更气人了。也许你正为他的某个行为而恼怒,他却嬉皮笑脸向你走来跟你搭讪,那模样亲如兄弟,把你气得喷血,气得你连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也错了。 一个欣欣向荣的单位有这么一个活宝怎么办?当然是让他走了最好。可你不能赶人家走。更重要的是,县城就这么大,不能公开说他不好。如果外面单位都知道他人不好,将来就没谁要他,那他就一辈子烂在广电局了。整个广电局的人都为他着急,甚至有人对局领导提出请求,让局里把他安排到基层广播站去。局党组书记是个从来不说闲话的人,就连他都在私下对凡尘说:“县里提拔这么多人,怎么不提拔何建生啊?”这话倒是提醒了凡局长。凡局长说,按说何建生还是有领导才能的,虽说是记者,可他的官腔打得比谁都好。以后向组织人事部门推荐后备干部,肯定就是他了。党组书记就笑,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不久,他们两人就以非正规的方式,在组织部门把何建生吹捧了一番,由头就是何建生的调查文章《中小学:危房之外的危房调查》。凡尘也来了一次拔高,说看了文章标题就知道作者有敢于直面现实的胆识,看了文章的内容就知道他忧国忧民的思想境界。 而正在这个时候,何建生做了件标新立异的事情:他在检测凡尘和姜萌萌的私人关系的亲密程度。 一路飙升(6) 广电局分两块,一块是独立的五层办公大楼,另一块是家属楼,二者是用围墙隔开了的。办公大楼的后面,有一间独立的平房,大约六十多平方米,平时堆放杂物。姜萌萌调来时,一时解决不了住房,局里就把堆放杂物的平房腾出来一半,让她暂时住在里面。家属楼调剂出来后,姜萌萌有了新的住房,可这个堆放杂物的地方依然由她使用着,化妆师也是每天在这里给她化妆,有时工作忙了,她经常就住在这里。这个平房的门跟办公大楼的后门相对,只有一丈左右的距离。也就是说,要到她的住处,唯一的通道就是广电局的后门。要判断谁在晚间到过姜萌萌的住处,只要知道谁从这里路过就行了。何建生别出心裁,有天晚上,他在办公大楼的后门上,撒了一片生石灰。这就是说,谁要到姜萌萌那里去,必然留下清晰可见的足迹,而且不可磨灭,铁证如山。如果是凡尘去了,那就更明显,因为他一直喜欢穿旅游鞋,全局只有他一人穿这个,他说舒服。 第二天早晨姜萌萌起床后,一开门就发现了生石灰。一想不对劲,便到门房去问保安,保安说昨晚大约十点多钟,只有何建生一人来加班,提着一袋什么东西,没多久就出去了。姜萌萌当天就找到了凡尘局长,请他解释何建生为什么要这样做。凡尘一听,便知道何建生是冲着他来的。可他和何建生是上下级关系,他们之间没结梁子,更无怨恨,他何建生凭什么要这样做?也许他只是好奇,想打听别人隐私,看凡尘与姜萌萌是否在晚上有来往。凡尘明白,何建生做这事儿,说重点就是卑鄙无耻,说轻点就是极端无聊,但绝不能把事情闹大,事情闹大了,影响就恶劣了。凡尘先稳住姜萌萌,一个劲儿地劝姜萌萌消气,在没搞清何建生的意图之前,一切都只能是猜测,就当那石灰是杀毒防病用的吧!话是这么说,凡尘心里却在想:好一个何建生,非要把你提拔起来不可! 何建生此时就像一袋垃圾,只有提起来,才能扔出去。 凡尘跟党组书记通了气,马上召开局务会,决定任命何建生为电台编辑部副主任,因为老主任在编辑部管着事,实际上没何建生的市场,也没什么级别,只是为下一步做准备。凡尘在跟何建生谈话时,有意放出风声,说局里和上边都有重用他的意思,趁着现在时机不错,让他本人也跑跑。那些日子,何建生频繁出入县委、县政府大院,见了谁都是一脸微笑。里里外外一配合,进展就顺利多了。提拔何建生的事也就被县委组织部提到了议事日程。考察干部前夕,凡尘怕在组织部进行个别谈话时何建生会遭到攻击,便专门召开了会议,说马上要考察何建生了,大家一定要说他好话啊!我们这里出了领导,也是局里的荣耀。所以,无论大家对他有多大的意见,关键时刻都要不计前嫌。有这样一番话,大家也心领神会了,所以组织部来考察时,人人都说何建生是个德才兼备的好同志,有着良好的群众基础和潜在的领导才能。 何建生终于离开了广电局,任团县委副书记去了。凡尘像自己提拔了一样高兴,祝贺他说,你年龄才三十出头,又是党员,正是上升的大好时候,好好干一番事业,前途无量呀!何建生感激不已地对凡尘说:“多亏了你的栽培,如果没有你的支持,也没有我的提拔,我是从心里头感谢你的。” 凡尘蒙了,听不出来这是真话、假话,还是风凉话。大家都讨厌的人走了,总归是件高兴的事。过了几天,凡尘跟党组书记商量,想为何建生举行一个隆重的欢送会。谁知此言一出,竟有多人表示反对,只好取消。凡尘的确为何建生感到悲哀,广电局是个大单位,是局台合一的,年年都有调走的人,谁走都是恋恋不舍的。人生苦短,大家能够在一起共事多年,是造化,是缘分,同事们少不了要欢聚一堂,吃吃喝喝,着意要把那份友情保留和延续下去。万万没有想到,牛高马大的何建生却混成这个人缘,已经接近于众叛亲离了,他走人们竟像送走瘟神一样感到释怀。凡尘过意不去,让办公室买了一些礼品给何建生送去,作为纪念。 一路飙升(7) 说实话,我在得知何建生提拔的前因后果之后,心情是很沉重的。我从一参加工作就在县政府当秘书,也做了好几年了,提拔任用的事经常看到。政府系列的任命文件都要从我手上路过,见得多了。有人靠能干提拔,有人靠关系提拔,有人靠金钱提拔,也有人靠姿色提拔,什么类型的都有。因为讨人嫌而被提拔的,只有何建生这一个。从这个意义上讲,何建生的讨人嫌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成就了他的仕途生涯。我在跟唐春山主任交换这些看法时,唐春山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个团委副书记吗?你可千万别以为他就真正踏上仕途了。他那个德行,能干多久还很难说,毕竟是个浅薄平庸之辈。” 我说:“你就这么肯定?” 唐春山说:“是的。” 唐春山的观点跟凡尘局长的观点是一致的。之所以用推荐提拔的方式把何建生赶出广电局,是因为他们看到何建生最终是不会有多大出息的人。除了个子大,嗓子粗,模样帅,其他方面不具有一个领导应当具备的独当一面的能力,就连起码的人际关系他都处理不好,遑论其他?在一个副科级的副职上混混日子倒也可以,即使给他一个实权他也不会用,给他一副重担他也担当不起,他属于那种益处不多、害处不大的人,所以才向组织推荐他。 可事实证明,他们的观点完全错了。何建生偏偏属于那种官运特别好的人。他上任不出两个月,原来的团委书记就调到团市委去了,何建生顺理成章地接替了团委书记职务。在县级部门的领导中,一般说来,从副科级到正科级是一个比较大的跨越。许多人很有能耐,却干一辈子都不能转正,总是阴差阳错没有获得正职的机会。等你有机会了,可年龄又大了,混到头了,给你一个正科级的调研员,就把你打发了,这也就意味着仕途的彻底终结。何建生就有这种常人没有的运气,两个月就转正了,成了县里堂堂正正的科级干部。别看这科级干部算不上什么官,可在县里却算是人物了。 团县委都是年轻大学生,一个个朝气蓬勃、活力四射的,何建生的学历是最低的,只有中专水平。他如何统率一个团县委的工作?他是否具有这种能力?这是凡尘和唐春山都关注的焦点问题。他们甚至担心他会把团县委搞得乌烟瘴气、一盘散沙。如果他真是把团委搞成了烂摊子,把他推荐出去的凡尘心里就难受了,他会有愧对组织的感觉。 可这种担心依然是多余的。何建生在团县委当书记后,团县委并没有倒退,没有地震,也没有发生其他任何鸡犬不宁的事情,一切都像往常那样运转着。毕竟我们都在县委、县政府大院进进出出,团委的干部我也认识几个的。有时问问他们,何建生当书记了,怎么样?人家就说,还好呀!其他也就没别的话了,即使有意见也不会说出来,也许对他就没什么意见。我揣摩过,一个讨人嫌的人,当领导跟当干事是不一样的。当干事时,你有毛病别人看着,要说,要议论,就容易传出来,慢慢对你的印象就坏了。可一旦当领导了就不一样了,你高高在上,部下跟你也不是天天在一起,你的毛病在同志们面前就容易隐藏。即使他们发现你有什么毛病,也是能够容忍的,是可以视而不见的。在一个片面讲究行为修养的社会里,谁也不会说出来,谁也不会在领导面前找事。更有趣的是,有些毛病,当干事时是毛病,一当领导,就成个性了。你的毛病突出了,你就有鲜明个性了。 团委十多个人,四个女的,前任团委书记曾经非常反对单位的女孩着装暴露,要求她们上班时一律要穿职业装,看上去严肃正统的那种。有两个时尚女孩还受到过严厉批评。何建生上任后就一反常规了。他在会议上说,我们是做青年工作的,我们自己也是新一代的青年,不是老古董,不是七十年代,八十年代的人。至于穿着,你们想怎么穿就怎么穿。尽管穿出你们的风格、你们的活力,要让大家一看就知道,我们是有活力的年轻人。有个女孩问:何书记,我们能露肚脐眼吗?能穿超短裙吗?能穿吊带上班吗?何建生说:行!肚脐眼、超短裙、吊带,它们都与道德品质无关,与思想意识无关。但是,露也要有个尺度,露肚脐眼可以,超短裙也可以,但不能不穿文胸,不能露毛。我可是个单身男人,谁要露得太多,别怪我手下无情。 大家哄笑起来。他们佩服何建生的胆量,什么都敢说。这种话居然也能说出口,真是一个有个性的领导啊!在县委机关,大家都显得沉着老练、城府很深,如此有个性的领导还是不多见的。 何建生讲话的内容第一次传出来。那天,我们几个人在办公室谈论何建生在团委讲话的内容,正好县长张家权也在,不知是谁提到这事了,唐春山说:何建生要求团委的女孩不能不穿文胸,不能露毛。张家权扑哧一笑,肯定地说:对她们要求严格是应该的。团委在县委机关里头嘛,穿着太暴露了像什么话!何建生居然受到了表扬。 在这期间,我发现何建生的变化比以前大多了,以前是默默无闻,现在声名日隆了。毕竟是团县委书记,抛头露面的机会多了许多。县委、县政府的一些会议,凡是涉及学校和青年工作的,都会有何建生参加。因此,在一些场合,何建生常常是跟县级领导和部门领导一同出入,腰里别个手机,腋下夹着文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何建生跟这些领导们在一起,他的形象无疑是最好一个:个子高,眼睛大,眉毛浓,身体壮,他的整个体魄就显得很有气势,很有领导派头。他绝不像有的领导,胖就胖得自己看不见自己的脚,整个儿一堆肥肉;瘦就瘦得一根筋,好像是解放前的鸦片鬼。何建生不像他们那样,他是高高大大,不胖不瘦,健康而硬朗,挺拔而轩昂,连步子都是军人步伐。这些外表的东西都在衬托着他,武装着他,使他在领导这个群体中,就显得非常醒目了。甚至会让你觉得,这样的人不当领导,谁还能当领导? 一路飙升(8) 每当我在机关大院看见何建生跟县委领导站在墙边说着什么时,我就开始琢磨:就是这么一位衣冠楚楚的团委书记,你能把他与在老婆的裤衩上涂抹辣椒粉联系起来吗?能把他与撒生石灰来捕捉领导脚印、探听领导隐私联系起来吗?你能把他与讨人嫌联系起来吗?他究竟是疾恶如仇,还是灵魂丑陋?为什么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偏偏发生在他身上呢? 在县委机关里,团委属于那种不声不响的部门,说它重要就非常重要,说它不重要也就不重要。何建生当了书记,既没有把团委搞得乌烟瘴气,也没有改天换地的新起色,一切如旧。可有一点何建生是把握得不错,就是不折不扣地执行县委、县政府的决策。我作为县政府秘书,是经常参加县上的各种会议的,有时是负责记录,有时是去听情况。比如,县上抽人下乡检查农业生产、检查计划生育工作,一些部门领导总会以业务工作繁忙为理由,尽可能地少抽调本单位的人下乡,能躲避就躲避,不能躲避就少出几个。所以,凡是大规模地抽调人员下乡检查之类的活动,都是县上主管领导最头疼的事情,常常为此搞得人力紧张。可何建生一直是唯命是从。在县委会上讨论这些议题时,何建生总是第一个表态,他每次都是如此这般地慷慨激昂:“我们团县委的人全部下去,一个不留。其实我们也忙着,人人手头都有事。但是,我们必须围绕县上的中心工作开展团县委的工作,这一点,我们是明确的。” “围绕县上的中心工作开展团县委的工作”,几乎成了何建生的口头禅。有他这句话,县上的主管领导就眉开眼笑了,就像听到了最美妙的政治音乐。他们会认为自己负责的工作得到了何建生的大力支持与协助,认为何建生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县上的人事关系复杂,虽说都在“革命事业”的共同名义下开展工作,可是,谁来负责开展、怎么开展、开展的效果如何是不一样的。有的领导开展得顺利,有的就要遇到困难或阻力。领导最好的感觉是什么?就是一呼百应。你支持了他的工作,实际上就是支持了他个人,领导对你的好感也就油然而生了。如果一个主要领导对你的好感加深了,就相当于点亮了一盏仕途明灯。如果一个领导集团对你的好感加深了,那也就意味着你的前途一片通明。 何建生对县上的决策坚决拥护,但他自己是很少下乡的。因为他喜欢身后士卒,让下面的同志们去。如果需要带队的人,他就会指定团委副书记当组长,人家也不敢违抗,只好乐呵呵地去。每回有大的下乡活动,比如生产救灾什么的,团委都会全面清仓,清得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留在单位接接电话,聊聊天,处理日常事务什么的。他即使下乡,也是速去速回。这年雨季,县委、县政府的干部大都下乡去了,我们秘书室的人分别到县委各单位去了解值班情况,我到团委后,发现何建生正在网上聊天,还开着耳麦。见我去了,他连忙把耳麦取下来,冲我一笑,说:“妈的,正在跟女人调情呢,你怎么来了?” 我很欣赏他的坦荡,他不掩饰,也不需要掩饰。我说:“我就是来监视你的,了解一下值班情况,没别的事。大家都下去了,你怎么一个人待在家里啊?” 何建生满面堆笑,扔给我一支烟,又给我点燃,说:“我是领导嘛,热闹的事给他们,把孤独扔给我吧。再说,领导的功能就是坐镇指挥,否则还怎么总揽全局?” 我笑笑说:“你享受孤独,还得总揽全局,辛苦啊!” 何建生说:“有空就上上网呀!” 我说:“在网上找个老婆得了。” 何建生说:“真认识了一个女人,我们是同行,市里的。” 我说:“你还真有福气。” 何建生说:“什么福气啊,有福气我还单调将?” 问了情况我就走了,何建生又继续在网上调情。下楼时,我还真有点羡慕他了。在工作态度上,在县委领导面前,何建生的表现一直是积极的、踊跃的。他总是善于先把大话说出去,然后把干部赶下去,自己却待在机关里悠闲自在地坐镇指挥,自得其乐地享受孤独。不像其他单位的领导,一说下乡就屁颠儿屁颠儿地往下跑,生怕自己落后了,生怕别人对自己有看法。何建生要总揽全局,当然就用不着担心自己落后了。 一路飙升(9) 就在这个夏天,何建生出了一点小小的纰漏。 有天他到有线电视台送一个团委自己拍摄的新闻,希望当晚作为头条新闻播出。办完事,从凡尘局长的办公室出来后,正好美女主持姜萌萌走在过道里,姜萌萌笑道:“何建生,很是春风得意呀!”何建生停住脚步,说:“我是那种得意的人?没那个命!”姜萌萌礼貌性地说:“要不要坐坐?”送他出门的凡尘局长说:“你也算回娘家了,就坐坐吧。同志们还是经常念叨你的。”不知因为凡尘的话,还是他本来就想跟姜萌萌聊聊,何建生说:“那我就坐坐再走吧!”说完,何建生就随姜萌萌到了新闻播音室。然后,凡尘就回到局长办公室了。 凡尘回到办公室就忙着处理一些杂务,之后有编辑找他,说有一个重要专题片需要他亲自过目,他就到播出部去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凡尘从播出部出来时,正好看见何建生猛然从新闻播音室钻出来,仓皇地往楼下跑去,一边跑一边擦拭着脸上的血。凡尘心里一沉,肯定是出事了,不然,何建生脸上怎么会有血? 凡尘马上进了新闻播音室。姜萌萌刚刚把裙子整理好,头发还有点乱蓬蓬的。见凡尘来了,惊慌地抬起头,傻乎乎地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凡尘说:“刚才我见何建生跑出去了,脸上有血,怎么回事?” 姜萌萌说:“他非礼我!” 凡尘觉得非礼这个词的意思太模糊了,没有一个明确的界定。他想问清到底非礼到什么程度了,可又不能问得太细了,太细了也成了非礼。凡尘想到何建生脸上的血,说:“哦,原来是他非礼了你。可你下手也太重了,把他脸都打出血了。” 姜萌萌红了脸说:“那血是我身上的!我就是要污辱他!” 凡尘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不知说什么好。许久他才说:“何建生这人,怎么这样啊。” 姜萌萌愤怒地盯着凡尘,美丽的眼睛冒着火花,质问他说:“我倒要问你局长呢,就这么一个下三烂,居然能把他推荐出去当领导,不知是你瞎了眼,还是组织部瞎了眼?” 凡尘忍受着姜萌萌的痛骂,一脸苦笑说:“可是木已成舟,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我要闹到县委去,我要让他臭不可闻,任何地方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凡尘一听说她要闹,就害怕了。因为闹出去对谁都不利。何建生是凡尘一手推荐出去的干部,如果县委领导知道了这人品行不好,怎么看待你凡尘?这不是故意欺骗组织吗?不是嫁祸于人吗?连古人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凡尘是怎么做的? 凡尘先把姜萌萌的情绪稳住,然后把党组书记叫来了,共同给姜萌萌做工作。凡尘表情戚然,深刻同情姜萌萌的遭遇,说得言辞恳切:你姜萌萌不是大明星,但在我们县上,却是明星型的人物。如果从你身上闹出这种别人非礼的事件,一旦传出去就会走样的,甚至会把你一个受害者的形象演化成加害人,这样又有什么意思?除了把何建生名声搞臭,让大家都认识何建生的丑恶面目之外,你能得到什么呢?你什么都得不到,反过来别人还会作为笑谈。所以,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 姜萌萌是个善良而心软的人,两个领导一唱一和地如此劝解一番,姜萌萌的气也消了。整理了一下情绪,又开始准备当晚的新闻直播节目。 可这事并没有保密下来,还是走漏风声了。当天晚上,广电局长凡尘请老同学唐春山喝酒,唐主任把我也叫上了。因为都是几个关系特好的朋友,凡尘就在桌上绘声绘色地讲了何建生那天从播音室里狼狈出逃的事。然后大家就一齐谴责何建生的非礼之举,异口同声地对他共诛之共伐之。语言成了我们最好的下酒作料。大家喝一阵笑一阵,唐春山突然陷入了迷局,困惑不解地问:“凡局长,我们说了这么久,我还是不明白,何建生非礼姜萌萌,他到底得手了没有?” 凡尘好不快活,说:“你笨了吧。那一脸的血说明什么?说明姜萌萌身体不方便呀!” “哦。”唐春山恍然大悟了,幸灾乐祸地笑笑,说:“抽他一脸经血,那也够晦气的。该他小子倒霉了。” 凡尘说:“其实我也琢磨了许久,想不通。怎么就一耳光把血打到脸上去了?应当说,这之前有个比较复杂的细节。意味深长啊!” 唐春山说着端起杯子,说:“有些事情是不能仔细琢磨的。喝酒!” 一路飙升(10) 于是大家就一心一意地喝酒,不说其他的话了。但是,何建生在我们心中,形象已经糟糕到极点了,不值得我们再提他。依我的猜测,凡尘之所以把这件事悄悄地在朋友中说出来,就是为了让大家认清何建生的嘴脸。毕竟何建生是他讨厌的人,以前讨厌,现在还是讨厌,因为他做了让人讨厌的事。 可是,有一点,他们的判断还是错了。他们说何建生脸上沾了女人的污血,就会触霉头的。人家何建生并没有触霉头,他还是他,依然在县委大院里谈笑自若,依然在台上人模人样。关于他的丑闻,也许会慢慢传开。但是,县委领导不知道,县政府领导不知道,凡尘也不会给县上领导通气的,因为何建生是他自己推荐的干部。所以,无论外界对何建生的印象如何恶劣,只要县上主要领导没听到风声,对他的政治形象也就丝毫无损。作为一个团委书记,掌握他命运的不是普通老百姓,也不是普通干部,而是县上管干部的干部。 过了几天,城关小学发生小学生集体食物中毒事件,是午餐不洁引起的。几十个学生上吐下泻,还有个别人出现了昏迷,被送进医院紧急抢救。以关心青少年成长为己任的团委书记何建生也跟县委领导和教育局领导一道,迅速赶到医院去看望孩子们。县有线电视台也闻风而动,马上派出精兵强将前去采访。记者也讨厌何建生其人,始终不给他单独的镜头,更不给他打特写。可这何建生偏偏就怪了,总是跟县委书记和县长在一起,病房很小,有些拥挤,镜头一拍到县委书记或县长,总会有何建生的脑袋出现,无论怎么回避都不行。考虑到画面的完整性,只好把他同时拍进来。更重要的是,在这么多的领导中,只有何建生一人流泪了,其忧虑之心溢于言表。他一边问候中毒学生,一边擦拭着潮湿的眼角,那模样比他亲生儿子中毒了还伤心。有个家庭非常贫困的小学生中毒最重,他母亲蹲在医院门口哭着,何建生毫不犹豫地把身上仅有的七百多元钱捐献给了她,让她给孩子缴学费。那妇女感激涕零,连说遇到了贵人,恨不得给何建生叩三个响头。 这动人的一幕,县上的主要领导都看到了,也拍进了新闻里。记者回去剪接新闻时,想删掉何建生捐款的画面又不敢。稿子起草好后,便去请求凡尘局长审定,凡尘看了录像说:“把何建生捐款的画面删掉,文字稿中也不要提。”记者领命面去。 之后,凡尘又给何建生打电话,说:“我把你捐款的画面删掉了,你不要有意见。我是为你着想。你想想,你跟县委领导一起出去,光有你捐款的画面,而没有他们捐款的画面,直接播出了,领导同志会怎么想?观众会怎么想?你还怎么做人?”何建生一听,觉得凡尘心细,确实是为他着想,这涉及一些很微妙的关系,他当然不能在他们中间出风头。 当晚县政府召开紧急会议,专题研究城关小学学生食物中毒问题。到会的主要是县委、县政府负责人,卫生局、卫生监督局、教育局和团委的负责人也参加了。我负责会议记录,也在会场。会议开始前,会议室的电视机正在播送食物中毒的新闻,大家都看得很认真,但没有出现何建生捐款的画面。看完后,县长张家权觉得少了什么,自言自语地说:“好像内容不完整嘛!” 坐在张县长对面的何建生说:“他们要播出我捐款的画面,我让他们剪掉了。我作为团委书记,这都是分内的事,有什么好宣传的?” 县长张家权说:“建生确实是个有爱心的人,从事团委工作还是很合适的。孩子们就是要你这种人去关心他们,爱护他们。” 这是在公开场合下的一种毫不掩饰的赞美。出自一位县长之口,那分量就非同一般了。坐在张家权旁边的县委书记也不停地点头认可,像鼠标点击“确认”一样干脆。我可以从他们那亲切而热烈的目光里看出来,他们对何建生充满好感。凭我个人对官场的感觉是这样认为的:他们对年轻的领导干部有好感了,那么这个好感对象通常是一种新兴的政治力量。别看今天是小小的科级,哪一天就会向处级挺进的。 何建生的好运就是在这时候迎面而来了。城关小学集体食物中毒事件刚刚平息,何建生就到省委党校高级研究班学习去了,学期两年,团县委的工作由副书记主持。一般说来,这个高级研究班是一个人的仕途风向标,它是培养县处级干部的。一个科级干部只要踏进了这个班,奔向处级已经是指日可待了。许多人辛辛苦苦追求了许多年,最终却希望落空,而何建生似乎没有刻意追求就到手了。你能说得清是怎么回事? 我们在得到这个消息时都异常震惊。无论从能力上、品德上、群众影响上,还是从资历上讲,何建生都是全县各部门领导中最差的一个。比起唐春山和凡尘他们,他就差得十万八千里了。其他还有些部门领导,如科技局、工商局、农业局、工业局等,都有一些非常出色的年轻干部。他们也都在科级岗位上坐了若干年了,有人也做出了非常突出的成绩。但上高级研究班这样的好运却偏偏没有他们。而何建生,好像一走上仕途就是专门来捉住好运的,即使歪打正着,也要砸到他头上来。谁能说得清是怎么回事? 一路飙升(11) 何建生入学之前,分别请了县委、县政府的主要领导喝酒,之后又请了我和唐春山,还有其他一些朋友。数遍他所邀请的人,都是在县委政府重要部门或重要岗位上的人。这里面没有多少友情的成分,更多的是一种交际手段。春风满面的何建生在酒桌上横扫千军,而一向善饮的唐春山和凡尘都没战斗到底就先后趴下了。后来,整个酒桌上只有我是清醒的,因为我从来滴酒不沾,所以我清醒,所以我在清醒中纳闷起来:何建生这小子以前酒量很小呀,怎么一沾好运连酒量也提高了? 那些日子,唐春山的情绪低落到极点,从来不吸烟的他也开始吸烟了。虽然他不说原因,但我也能看出几分来,全是为何建生的事引起的。想想也是啊,唐春山是大学本科生,也当过团委书记,他在团委书记这个岗位上有声有色地做了四年,在政府办公室主任岗位上也做了六年了。我跟他共事以来,作为政府办公室主任,他总是把政府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把政府各部门的关系也协调得非常好,在政府一些重大工作中,他也提出过许多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甚至因为他的建议和意见避免了几次重大失误。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聪明能干、沉着冷静的人,也是一个有着相当的执政智慧的人。要论身份,政府办公室主任就是县政府机关的内当家,实权是有的,关系也是有的,唐春山从来都不利用职权和工作之便为自己或亲属谋取私利,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在部局领导中,唐春山是最有威信、最有影响的人,当然也是最有竞争力的人。不少人都认为他是最有希望成为县政府副县长或县委副书记人选的。更重要的是,他一直被列为县级后备干部的培养对象,而今已年过不惑,可就是没有提起来。再过几年不提拔,年龄也不允许了。我也搞不清,县委书记和县长对唐春山的工作也是非常满意的,可满意归满意,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不考虑他。我们不是口口声声都在说要提拔德才兼备的干部吗?为什么就不提拔他呢?而提拔的恰恰是何建生这种无聊又无能的人呢?难道说仅仅是因为何建生长得帅气,模样像个领导?难道说何建生还有过人的卓越才能没有被发现或没有表现出来?只有通过更进一步提拔才能使他有一个更佳的发挥领导能力的平台?这些,似乎都讲不通。 所以,何建生的事对唐春山触动很大,激发了他的某些不满情绪,也使他对眼前的官场现实有了更深更透的了解,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多的失望与困惑。那天我到他办公室去交一期《送阅件》的稿子,我们坐着聊了一会儿,谈到了何建生的事。我说:“何建生上学回来,可能就是县级干部了,你得努力呀!”唐春山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个人渣吗?上面是在把苍蝇当雄鹰用。” 我是第一次听到唐春山说这样刻薄的话。他一直是个很有城府、修养到家的人,出言谨慎,从不乱说话,也从不乱发牢骚的。即使有时受到委屈,也是自个儿承受了。在公开场合,他是不会说何建生半个不字,看来这次是彻底愤怒了。接下来,他对我们的用人制度上存在的严重缺陷进行了猛烈的抨击。我理解他,他从来不通过不正当的渠道发泄自己的不满,当着好朋友的面发泄一下,也许从心理上好受一些。 然而,就在这时候,忽然冒出一个旧事重提的问题:那天教育局的刘副局长在唐春山办公室闲聊,说到何建生的文笔,这位副局长说,那年那篇《中小学:危房之外的危房调查》根本就不是何建生写的,而是他刘副局长写的。当时,他下乡到各中小学检查清剿危房行动的落实情况,就发现了这些隐藏的问题,便写了这篇调查文章,而且还拍了照片。写好之后,他也不敢拿出去给局长看,就给当时在电台做记者的何建生看了。何建生对他说:你身为教育局副局长,你能自己揭自己的短吗?你如果把这篇抛出来,那将是什么样的后果?你在教育局立得住吗?你还想不想干了?要使这篇文章发挥它的作用,唯一的办法是用我记者名义发表出来,这样才能保全你,这样才更有说服力!刘副局长觉得何建生说得也有道理,便同意了他的建议。于是,那篇文章经何建生从文字上处理了一下,寄给了县政府的《送阅件》,谁知,就是这篇调查文章,打响了何建生通向仕途之路的开山炮。 听罢此言,唐春山直摇头,感慨万端地说:“何建生真是怪了,讨厌他的人在成全他,不讨厌他的人也在成全他,所以他才有今天。这种人才是真正有福气的人。” 一路飙升(12) 何建生上学启程那天秋风习习,是非常爽朗的好日子。我感觉,这样的日子读书深造,一定会学有所成的。何建生在学校还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只是说他弟弟在政府食堂做饭,他人小,不懂事,希望我能以兄弟的身份照顾他一下。他又给唐春山打了电话,问唐春山能不能帮他一个忙,把他弟弟工作调整一下,转成以工代干。唐春山当时就断然拒绝了。唐春山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党政部门不许存在以工代干的,以前就清理过。即使我同意了也没用,关键是人事局办理。再说,现在大学毕业生安排都很困难,全县有几百名毕业生都没着落,如果把你弟弟转成了以工代干,情理上说不过去。之后唐春山对我谈到这事时,说何建生是在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不久,有天凡尘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丁秘书,你告诉唐主任一下,我们广电局嫁女了。” 我说:“你们广电局女多,这次嫁哪一个?” 凡尘说:“姜萌萌呀!” 我说:“这么漂亮的美女,你可别把她随便推销出去了。” 凡尘说:“怎么会呢?我是从全市五百万人口中精挑细选的。” “考虑过我吗?” 凡尘说:“呵呵。不好意思,真没考虑过你。” “伤心!” 美女主持姜萌萌要结婚了,凡尘做的媒人。夫妻都是二手人,身份很合适。姜萌萌的前夫是车祸死的,这位新老公是离异的,是市里的一个企业家,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看上去其貌不扬,像个农民。只是在名牌的武装下才脱去了农民的外衣。跟姜萌萌站在一起,有点与影视界的冯小刚和徐帆站在一起相似。这种不对称的匹配告诉我们,这个男人一定有过人之处,否则,此等美女是不会轻易落入他的手掌的。我们去祝贺新婚之喜时,按照本地习俗,每人还凑了三百元的份子,像模像样地包在红纸里送去,这对我们这些月薪不足一千元的普通工薪阶层来说,是一份厚礼,结果他们坚决拒收。想想也是的,人家家财万贯,住不完的别墅里还收养了两个孤儿,孤儿用的抽水马桶都是从法国进口的,人家看得上你区区几百元? 姜萌萌的新老公怕她太辛苦,不要她工作了,让她辞职当全职太太。可姜萌萌不同意,她喜欢这份工作。他们一个在县上,一个在市里,这样也不方便。老公就给姜萌萌专门配了一辆奔驰和一个司机,负责接送她每天上下班。从市里到县里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早出晚归。姜萌萌在广电局的那套住房就成了她的旅馆,加班加点的时候偶尔住住。姜萌萌人缘极好,没有架子,也不傲气,谁见了都喜欢她。因为有私车和私人司机成天跟随,她的上班成本是收入的好几倍。老公爱她,也就只好依着她。平时车闲着时,局里有人要用车,请她帮忙什么的,姜萌萌也会痛痛快快地答应他们。有人说,姜萌萌把女人的优点占完了,还占着男人的一份豪爽。 何建生在省委党校读了两年书,拿到了本科文凭,还混了个女人。这个女人是他在团委当书记时聊天认识的网友,也是从事青年工作的同行,在团市委工作。据说她很有一些背景,她的父亲以前是市委副书记,现在是市政协主席,正厅级干部。何建生在党校毕业之前就结婚了,婚事很简朴,也没什么张扬。他的妻子从来没有到县里来过,所以,许多人都不知道她的模样,只是知道有这么回事,何建生不再是单身汉了。 在何建生读书的两年间,县里人事发生了一些变化,重要岗位重新洗牌。原来的县委书记调走了,到市委组织部当副部长去了,县长张家权接替了县委书记职务,还兼任人大常委会主任,两个大权一肩挑了。广电局的凡尘局长做了县委常委、宣传部长,而广电局由副局长临时主持工作。凡尘以前就是广电局局长兼宣传部副部长的身份,所以,他的迁升也算顺理成章。我也迈了小小的一步,当上了正科级的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是唐春山一手推荐的。最平静的就数唐春山了,他还在原地踏步,还是政府办公室主任。用他自己的话说,可能是政府办的http://house.ifeng.com/home/jjfs/list_0/0.shtml 风水不好,这个主任他都当腻了,当得胡子都分叉了。 应当说,张家权当县委书记兼人大常委会主任,对何建生来说是最利好的消息。因为张家权是很赏识何建生的,这对何建生的未来有无限好处。何建生从省委党校高级研究班回来时,就把他放到广电局当局长。这样用人的理由很简单,何建生是从广电局出来的,曾经是电台记者,熟悉新闻工作,让他去当局长再也合适不过了。稍通政务的人都明白,何建生是副县长或副书记候选人,到广电局当局长只是临时过渡。 何建生正式走马上任是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是宣传部长凡尘亲自把他送到广电局去的。县委书记张家权之所以安排让凡尘送他上任,有两个目的:一是凡尘是宣传部长,广电局是县里最重要的宣传单位,新局长上任让他送,再去讲几句话,有撑腰打气的意思;二是凡尘以前是广电局局长,在这里威信很高,同志们都听他的,他送何建生上任,有捧场的意思。凡尘是一个有政治谋略的人,很讲究工作方法,他知道何建生在广电局影响恶劣,害怕他镇不住台,下面的同志跟他对着干,这样的话,何建生就尴尬了。尴尬了他一个不要紧,关键在于影响大局。如果广电局不稳定,那么全县的宣传工作就等于垮掉了,瘫痪了。他这个宣传部长还怎么当?如何完成自己的使命? 一路飙升(13) 所以,凡尘在送何建生上任之前,就先行一步,提前去做了广电局副局长、党组书记和其他相关人员的工作,希望他们识大体,顾大局,服从组织安排。眼下是新旧交替时期,要以工作为主,把广电工作推上一个新台阶。对何建生过去的种种不足,大家都不要计较了。人人都有过错的,何建生也不是神仙,大家要原谅他,宽容他。用官话讲,就是求大同存小异,团结一致向前看。凡尘用心良苦,有的集中谈,有的一个一个分别谈,谈了整整一天,大家算是服帖了。次日,凡尘就送何建生去广电局,然后召开中层以上干部会议,要宣布任命书,要讲话,何建生本人也要做个类似于就职演说一样的表态发言。会上的气氛也不错,大家都对何建生的到来表示欢迎。有个编辑开玩笑说,你是从这里提拔出去的,现在又回来领导我们,一是说明你荣归故里,二是说明我们有缘分。大家一说一笑,气氛立马就热烈了。这让凡尘也感到很满意,然后迎着正午的阳光,放心地离开了广电局。 可是,就在何建生上任当天,姜萌萌就给他来了个新新鲜鲜的下马威。这对何建生来说,简直就是当头一棒。 这天下午,快到新闻节目录制时间了,却怎么也找不姜萌萌的影子。院子里也不见她的奔驰,手机处于关机状态。有线电视台的摄像就找到何建生,何建生一听就蒙了,说:“你们打电话到她家里呀,是不是她还在家里?”摄像说我们不知道她家里电话。何建生说:“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只有让另一个播音员顶上去。”何建生说:“那就先让她顶上去吧。总之,节目是不能停播的。” 有线电视台只有两名播音员,姜萌萌是名副其实的顶梁柱,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是姜萌萌一人负责播音。再说,观众的口味有点像婴儿吃奶,谁喂奶多就喜欢谁。县里的人都喜欢姜萌萌,习惯她的播音了,甚至有人以县里出了个姜萌萌引为自豪。这也是一个要命的原因。另一个女孩普通话吃不准,总会出现掉字错字的问题。她要播出一次,广电局就会接到观众不满的电话。所以她基本上就是陪衬,是给姜萌萌打杂的,不能算是正式播音员。现在,新局长何建生上任的第一天,姜萌萌就不动声色地举行罢工,导致新闻不能正常播出,问题就非常严重了。 何建生马上意识到了,自己面临着一场考验。姜萌萌为什么跟他过不去,何建生自己是明白的,他调戏过她,他也曾经挨过她一耳光。那一耳光让他记忆犹新,是带着血腥的、是非同凡响的。那次两人都很伤心,都很伤面子。现在何建生重返广电局任职,姜萌萌就在他的股掌之下了。姜萌萌也就来得干脆,你要么找岔子整我,要么给我穿小鞋。我惹不起你,躲得起你。我一躲你,看你怎么办! 何建生本想给凡尘打个电话说说这事,或者请他帮忙找到姜萌萌,让她迅速回到局里录制节目。因为姜萌萌的丈夫是凡尘的朋友,他们的婚事也是凡尘在中间牵线搭桥的,凡尘说话就比较方便。可是,何建生又不想丢这个面子,不想让县上的领导看到自己上任第一天就遇到这种疑难杂症,那就让别人看笑话了。何建生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紧咬牙关,撑过去算了,看看另一个女孩播音水平到底怎么样,只要能过得去就行。反正又不是大电视台,节目差一点,观众也能原谅的。 于是当晚的节目就照常录制播出了。 何建生自己也看了新闻节目,确实是不行,不行得让他汗颜。一般的不行倒也无碍,关键是这天有条重要新闻:《常务副省长率领省政府检查组来本县检查中央关于减轻农民负担的落实情况》。仅仅在这条新闻中就出现了两个错误,一个是出现了结巴,二是把其中一名随行人员——省财政厅厅长的名字念错了。财政厅长叫张光阳,播音员把他念成了张阳光。新闻播出十多分钟后,县委书记张家权和宣传部长凡尘就分别打来电话,对今晚新闻的播音质量提出了批评,两人都说得相当严厉,何建生听得直冒虚汗。上任之始就遇到这样的问题,在重要人物的新闻上出了差错,上面批评也是应该的。他最怕的不是批评,而是怕两个常委他对他的领导能力产生怀疑,这是会影响到他的政治前途的。 何建生发脾气了,马上给广电局副局长打了个电话,让他采取一切办法,让姜萌萌明天回到局里,否则将严肃处理,后果自负。 副局长听完之后哈哈大笑,说:“亲爱的何局长,你以为姜萌萌是谁?她是亿万富翁的爱妻。你要开除她党籍,可她不是党员;你要扣发她工资,她工资连她汽油费都不够,她根本就不在乎那点钱;你要开除她公职,她完全无所谓;你要没收她的住房,她别墅都住不完呢。只有一个绝招她害怕,那就是你下毒手,把她杀了。” 何建生气得七窍生烟,说:“那你说怎么办?” 副局长把话挑明说:“你也跟她共事了那么多年,你就不知道她是个很烈性的女人?所以,你得改变你现在的思路,要放低状态去请她,去做工作。你如果来硬的,她不会吃你这套的,而且你会陷入被动局面。” 何建生感觉如临大敌,真正遇到了一个藐视他、鄙视他、故意拆他台的对手。姜萌萌的烈性他是有切肤之痛的。当初他把她看成一个美女主持,一个有着性饥渴的寡妇,他一直想占她的便宜。三年前的那个上午,他和姜萌萌在新闻播音室聊天,其实开始两人聊得很好的,何建生以为她对他有那个意思了,便坐近了,慢慢地挨紧了,然后将一双大手伸进了她的裙子里上下摸索。姜萌萌奋力推拒,何建生误以为她是做做样子的,大凡就范之前的女人都像她这样,先是推拒,再是顺从,最后就像小猫一样乖巧了。当何建生看见她自己也在摸索自己时,他还有几分得意,心想她已经就范了。恰恰就在这时,姜萌萌突然从下身抓出一条卫生巾来,狠狠地向他脸上抽去,紧接着,另一只手抽了他一耳光。这回他才知道,姜萌萌真是狠毒,连狠毒都是别出心裁。这种做法,不是一般女人能够下得了手的。也就是这一次,姜萌萌给他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一路飙升(14) 此时,何建生反复琢磨副局长的话,确实有一定道理。人家姜萌萌现在是亿万富翁的老婆,夫妻恩恩爱爱,家庭幸福滋润,她的生活中什么都不缺,她怕你什么?你局长又怎么样?你就是拿她无可奈何。 既然硬的不行,当然只有来软的了。可何建生跟姜萌萌本来就有夙怨,他去做工作只会适得其反、火上浇油。姜萌萌在广电局工作以来,她最尊重的是凡尘,最相信的也是凡尘,她一直最听凡尘的话。何建生思来想去,只好请凡尘出面来救火解围了。第二天,何建生专门到宣传部找到凡尘,请他给姜萌萌做工作,让她回来上班。他还许诺,局里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她解决每天上下班的汽油费用。凡尘没有拒绝,自己所管的单位出了问题,他也不能袖手旁观。 何建生一走,凡尘就给姜萌萌打电话。凡尘问候了她几句,然后单刀直入地切入了正题。未等凡尘说完,姜萌萌就抢白了:“他何建生是什么东西?我从来就没把他当人看过。他来当局长,我就是不上班。你告诉他,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凡尘说:“萌萌,我告诉你,如果我不当宣传部长,我今天是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的。问题在于,我是宣传部长,广电局是主要的宣传单位,你不来上班,新闻节目就不能正常播出,你不是在拆他何建生的台,而拆我凡尘的台。你替我想想啊,广播电视这一块抓不好,我这个宣传部长还怎么干下去?我现在给你打电话,不代表组织,而是以我个人名义,请你支持我的工作。如果你答应,我马上和何建生一道来你家,亲自接你回来。” 这样的话从一个兄长兼领导的口中说出,是可以温暖到骨髓的。到这个份儿上了,姜萌萌能说什么?毕竟是她的老领导、老大哥呀!想当初姜萌萌从中学教师到播音员,是凡尘一手挖走的。之后,姜萌萌在全县、在全市的影响都越来越大、越来越红,与凡尘对她的器重是分不开的。眼下,凡尘需要她在工作支持的时候,她怎能拒绝?如果拒绝不就是忘恩负义吗?姜萌萌当然不是这样的人。 凡尘马上给何建生打电话,说:“姜萌萌答应回来上班了,我们去接她一下吧!” 何建生正在回广电局的路上,何建生边走边接手机,皱了眉头说:“她回来上班是天经地义的事,还要我去接?架子不小呀!” 凡尘说:“你不想去?你觉得很伤你的自尊心吗?” 何建生停住了,愣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那倒不是,只是觉得——太过分了。” “什么叫太过分了?我让你和我一道去接她,是想让你们缓和矛盾你知道吗?是想让你们的关系重新开始你知道吗?是想让你今后能够顺利开展工作你知道吗?你不要以为你是春风得意的局长,你在别人心中究竟是什么位置,你还得好好掂量掂量。我现在以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的名义告诉你:你才上任两天,如果广电局的主要工作陷入瘫痪,你要负全部责任!即使你有再硬的后台,县委也会从全局出发来重新考虑工作部署的。”凡尘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何建生第一次听到凡尘如此严厉的话。昨晚的重要新闻出错,凡尘打电话的口气就很不高兴,张家权也打电话质问节目质量为什么这样差。一个是宣传部长,一个是县委书记,这两个人物如果同时对他产生了不良看法的话,何建生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尽管他妻子的父亲是市政协主席,可凡尘也说得对,后台再硬,假如在工作上造成了重大纰漏,县委也会从全局出发重新考虑工作部署的。言下之意很明白,你万一不称职,也是会换人的,更不用说今后的提拔重用了。何建生这么一想,心里就波涛汹涌了,掉头重返县委大院,在十分钟内赶到了宣传部,然后做出一副积极的姿态,与凡尘一道去市里接姜萌萌去了。 一路飙升(15) 有线电视台只有制作新闻节目的能力,新闻节目播出正常了,那么局里的主体工作也就正常了。电台的节目相对容易得多,稿源也多,这是不用愁的。姜萌萌回来之后情绪也比较稳定,何建生悬着的心也就踏实了。之后还做出了一个特殊的决定:每月给姜萌萌的奔驰报销五百元加油费。姜萌萌不要,何建生说,你别嫌少,这还是破例的呢。姜萌萌就表示接受算了。尽管两人天天见面,但依然说话不多,没什么交流。局里的人都看得出来,姜萌萌是不会把何建生当回事的。姜萌萌曾对好朋友说:他将来就是当了市长,我照样从骨子里看不起他。话是这样讲,姜萌萌在工作上还是认真的,只要一上班,她就一丝不苟。 面对姜萌萌这块难啃的骨头,何建生也在暗暗地想办法。他希望迅速找一个播音员来接替她的工作,这样他就不怕她走了,不怕她使性子了,不怕她翘尾巴了。她要再有什么脾气,他就可以利用一切手段来收拾她。可是,找到一个合适的电视新闻播音员并非易事,县里考出去的学生里,就没有在广播学院读专业的,即使有,人家也看不上你一个县电视台,毕竟太小了。县里和市里也有不少年轻人希望做电视节目主持人,这里面有在校学生,有大学、中学老师,也有企业人员。可他们有的形象好,普通话却不准。有的普通话好,形象也好,可偏偏就不上镜,看上去一脸的僵肉。呆若木鸡地面对观众,观众会喜欢吗?就这样三差四错,何建生总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所以他也只好把姜萌萌奉若神明,捧在手心里。 可凡尘不敢掉以轻心,作为宣传部长,他始终严重关注着广电局的局势。广电局一百六十多人,各色人等都有。要管好这个大局,不是一件容易事。为了机关的健康运行和工作的顺利开展,凡尘真是绞尽脑汁,一心扑在广电局,两头做工作。一方面,要做下面同志的工作,要求他们精诚团结,勤奋工作。凡尘明白,何建生处在一个十面埋伏、四面楚歌的环境中。下面的同事背地里给他起了好几个诨名,诸如“人形狗”“人形玩具”“无脑人”之类,有些是带有人格污辱性的外号。还出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苗头,有人偷偷割断了广播发射塔的电缆,幸好抢修及时,才没造成更大的损失和恶劣影响。所以,凡尘比何建生更急,他怕职工们闹事,怕他们在暗中使绊子。有时是苦口婆心地跟看不起何建生的干部做工作,甚至把他在广电局的全部威望和个人关系都用上去了,目的就是为了给何建生减少阻力,排除障碍,给他开创一个健康和谐的工作环境。 另一边是何建生,凡尘要教给他一些工作方法,如何赢得同志们的信任,如何针对不同个性的人采取不同的方式去做思想工作,这些都要向何建生一一灌输。实际上,凡尘是最讨厌何建生的,可他现在是宣传部长,何建生是他的直接下属,何建生不再像以前当记者那样,只是一个普通工作人员,现在是统管着一个大局的局长。再说,何建生是县委书记张家权赏识的人。当初研究广电局局长人选时,组织部和宣传部最初确定的并不是何建生,而是现在的副局长。在上常委会研究时,张家权力挺何建生,说要把他放到一个大单位锻炼。县委书记既然力推何建生,其他常委也无话可说了,只有全票通过。所以,凡尘对待何建生的态度必须是十分慎重的。他们之间,不仅仅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而且还涉及更深层的更微妙的官场制约因素。阴阳五行中的相生相克,通常是能在官场运作中得到妙用并找到答案的。 在凡尘的支持和帮助下,广电局在持续了几个月的人心浮动之后,慢慢平静下来,恢复到了以前的正轨。这期间,我和唐春山一直是冷眼旁观者,对于何建生的好与坏、进与退,我们既不幸灾乐祸,也不拍手鼓掌,这一切与我们没什么关系。除了开会时在一起聊聊外,唐春山也很少跟凡尘来往。有天我来了朋友,想也请凡尘来吃饭,唐春山说:“凡尘进常委后,身份就不一样了,咱们要少来往才对。”有唐春山这句话,我也就不用请他了。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唐春山变成了一个郁郁寡欢的人。他虽然性格内向一点,那是与他的沉着冷静有关,与他的城府有关,并不表示他心中不快乐,他一向都是很乐观的。自从何建生少年得志之后,不知唐春山是看破红尘,还是有些厌倦,他连在会上都很少说话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召开县长办公会,总会有领导问:“唐主任,说说你的意见。”唐春山就会言简意赅地说一通,常有独到之处,因此常常被采纳。他也被誉为有金点子的人。现在领导也会征求他的意见,他会很婉转地说:“大家说得很好,我没什么新的意见。”我感觉出来,他以前的阳刚之气消磨殆尽了,有点心灰意冷了。 就在这样的心境下,唐春山遇到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有天他突然推开我办公室的门,很不高兴地说:“你来一下。” 一路飙升(16) 我一看他脸色就不对,像刚刚有谁得罪了他似的。我马上去了,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问:“什么事?” 唐春山就给我细细地念苦经。何建生的弟弟是政府食堂的厨师,何建生以前就提出过要求,把他弟弟转为以工代干身份,转为政府办公室的行政管理人员。上次何建生提出这个要求时,因不符合政策,唐春山当场拒绝过。现在,何建生居然把人事局的工作都做好了,同意将他转为行政管理人员。害怕再次遭到唐春山的拒绝,何建生竟通过高压手段,让县委书记张家权给唐春山打电话,让他把何建生弟弟的问题解决一下。唐春山非常气愤的是,从中央到地方都是三令五申,党政部门不允许存在以工代干人员,何建生居然能够做通县委书记的工作,要大家明目张胆地违章作业,顶风作案。唐春山说着直摇头:“看来他何建生的能量不小啊,企图把一个厨师变成国家干部,对别人来说简直是异想天开的事,在他那里居然能够实现。” 我能说什么?我无话可说。我睁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唐春山。 唐春山说:“丁主任,你说怎么办?只有两条路,一是我们照办,马上把他弟弟安排到办公室后勤股。二是我们坚持原则,给他顶回去。” 唐春山要问我,我也被逼上梁山了。我说:“你得罪得起何建生,可你得罪得起张家权吗?这事可是张家权打招呼的,张家权不是不知道国家政策,不是不知道这样做是在违反政策,也许,给张家权求情的不是何建生,而是何建生的岳父。你别弄错了,他岳父是政协主席,此前是市委副书记,方方面面的关系是很复杂的。如果说张家权也接受了高压政策,他给你打招呼也是逼上梁山。所以——” “所以什么?”唐春山马上追问道。 “所以得照办。” “假如我不办呢?”唐春山说。 “你连县委书记的话都不听,你还想不想当政府办主任?你还想不想有所进步?你顶着不办,能改变党风政风吗?能促进政治文明建设的进程吗?我再问你,你是那种能够将名誉地位和权力置之度外的人吗?你是那种大义灭亲愤世嫉俗的人吗?你不是。你没有那样超脱。那我就明白告诉你一个可怕的现实:你能毁灭别人的职业梦想,别人就能毁灭你的仕途梦想。更何况,事已至此,你不办,照样有人给他办,你何苦成为恶人?” 我的话是咄咄逼人的,也是从大家的综合利益出发的。说完了我才反问自己,你在主任面前还有咄咄逼人的时候? “我如果顶着不办,是可以讲道理的。” 我冷笑了两声:“原来你也有幼稚的时候!领导会给你讲道理吗?有些时候,领导的特点就是不讲道理——因为你要讲的道理他都懂,他只有用不讲道理来对付你的道理。” 唐春山很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勉强地答应了:“那就办吧!” 就办了,当天就办了。 就在第二天,我们县政府食堂的年轻厨师何建民,摇身一变就成了政府机关工作人员。有了办公桌,有了旋转椅,有了电脑,从此就告别了天天锅碗瓢盆的烹饪事业。给他分配的任务是:负责县政府食堂的烹饪技术指导和食品质量的监督管理工作。 何建生打来电话表示感谢,要请我和唐春山吃饭,但唐春山说忙得要命,哪有时间喝酒呀,算是坚决拒绝了。之后唐春山对我说:“不请吃饭还好些,一说吃饭我就火冒三丈,我唐春山是第一次做这种昧心的事情。” 读古长书(1) 读古长书 古长书是人,不是书,但我们可以把他当书来读—— 作者自说自话 古长书决定勾引县委副书记贺建军的老婆。古长书在做出这个重大决定的半小时之前,贺建军狠狠地批评了古长书一顿。原因是古长书动用了希望工程款,来改善自己的办公条件,添置了一台电脑和一套红木办公桌及沙发。布置得比县委书记的办公室都漂亮了。县里穷得工资都发不起,干部们的工资已经拖了两个月了,财政局长对干部们说:“你们再催我就该上吊了。穷县穷财政,我比你们谁都急。”在这种情况下,古长书却有钱装饰自己的办公室,他哪来的钱?但团县委就是有钱,他们管理着一大笔希望工程款。那些钱本来是属于上不起学的孩子们的,下面那些穷学校要三番五次打报告才能把钱要走。如今管钱的都是上帝,时间长了难免起点歪心。古长书是团县委书记兼希望工程办公室主任,有权动用这些钱。之后,一些风言风语就传到了主管教育的常务副书记贺建军耳朵里。贺建军一听就火了,希望工程款属于救命钱,他早就在大会上讲过,谁动用了这笔钱就是触地雷,绝不是闹着玩的。什么钱都可以花,这个钱不能花。他找到古长书了解了情况,古长书承认自己用了两万块钱。贺建军恶狠狠地说:“你知道两万块钱的作用吗?它可能断送几个孩子甚至十几个孩子一辈子的前途,也可能使辍学的孩子们前途无量。你是怎么用的,怎么把钱还回来,无论你采取什么办法都行,总之是一分钱都不能乱动。” 古长书仿佛这才如梦初醒。应当说,希望工程款的重要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这些钱都是他搞来的,已经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想用一点没啥关系,头脑一热,就用了。凡是挪用公款的人都像他这样,脑热的时候就是糊涂的时候。可希望工程款不同于别的钱,那是要善款善用的。贺建军一动怒,就把这些钱提到了一个非常原则的高度,古长书就紧张了。古长书用十分诚恳的态度表示,哪怕就是变卖家产,也要把钱如数归还。贺建军虽然没让他写检查,但古长书主动表示这事要向县委作检查,并愿意接受组织任何形式的处理。古长书知道常务副书记的厉害,手头管着组织人事,管着宣教文卫,也就是说,他的一句话就可以改变古长书的命运。古长书认错时的样子,恨不得给贺建军叩头叫爷才好。这使贺建军觉得古长书还是个诚实的人。一个人不怕犯错误,就怕不改正错误。古长书犯了,也知道改了,就是党内的好同志。所以贺建军在离开团县委时脸色好了许多。他用脸色表达了作为一个领导者的基本态度。这是严厉之后的宽容。 可古长书受不了。他受不了的是贺建军那种凶神恶煞般的眼神,好像要吃他肉一样。如果是别的领导倒也罢了,古长书能够接受,贺建军就不行。他跟贺建军的关系有点特殊。贺建军的老婆赵琴是古长书的同学,从初中到高中都是同学,而且两人关系一直比较好,是有同窗之情的。赵琴跟古长书的老婆都在县一中教书,关系也不错。贺建军和古长书都随老婆住,两家都住在县一中集资修建的教职员工住宅区里。一百三十平方米的房子,贺建军住三楼,古长书住六楼。赵琴没事的时候,就常到古长书家走动,跟古长书的老婆聊天。两家关系向来不错。问题在于贺建军就没把古长书当做赵琴的同学看,一点面子都没给,像训斥普通下属一样把他训斥了一顿,这让古长书的自尊心大受损害。古长书是个把面子视为生命的人,你可以在心里无限恨他,但不能把话讲出来。讲出来就等于刀子掏心,他的情绪就要反弹,就要想方设法把面子捞回来。他从来不会白白地输给人家。 更让古长书受不了的,是贺建军没有看他这几年的工作成绩。他当团委书记三年来,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修建了三座希望小学,弄回了一笔笔希望工程捐款,把全县小学生入学率提高了五个百分点,每年都会开展一些有影响的团组织活动。有几个濒临瘫痪的团支部重新恢复生机,过上了正常的组织生活。那些希望小学的修建和希望工程捐款,虽说不要古长书自己出一分钱,可那都是古长书一级一级跑来的。跑钱是贫困地区干部的一项基本功,大家都穷,自家又没有印钞厂,就只有伸手向上级要钱。他们成了组织任命的公家乞丐。要钱也有技巧,有人能要来,有人就要不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能把钱要来就算本事。古长书就有这个本事,他每回跑一趟都会有所斩获。要到钱了他不会装进自家腰包,而是跟教育局协商,看用在什么地方最合适。希望工程款放在哪个学校,救助了哪些辍学的学生,他都有一本账。哪些通过救助的学生取得了好成绩,在什么地方获了奖,比赛得了个第一、第二,等等,他也有一本账。他还经常关心他们,看望他们,鼓励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所以,古长书在向上级汇报成绩时总是如数家珍。他还会讲一些辍学学生的凄惨故事,把人家感动得热泪盈眶,以唤起上级的同情心。团省委书记和省教育厅副厅长来县里检查希望工程工作时,就当着县委领导的面夸奖过古长书,说他是个能干事的人,人精明,工作思路清晰,脑子灵活,能把工作搞得有声有色——现在,他只不过是挪用了两万元钱。当初他也想过,这事县委知道了也不要紧,顶多是说两句算了。再说还有贺建军在那里支撑着。他一直认为他们关系不薄,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而事实并非他想象的那样简单,问题偏偏就出在贺建军那里,古长书自然心里有火。古人都说不以一瞽掩大德,你贺建军就不能看到我成绩的一面吗? 读古长书(2) 他古长书想报复贺建军,没别的办法。不能骂,不能打,也不能采取其他强硬的措施。总之不能造成任何风吹草动。他必须在不动声色之中给贺建军造成暗伤。要达到这一目的,只能在贺建军老婆赵琴身上寻找突破口。赵琴是他同学,也经常到他家串门,跟他老婆左小莉聊天。赵琴比古长书小一岁,在中学时,古长书就喜欢过赵琴。赵琴大学毕业分配到中学教书,不久就嫁给了贺建军。那时贺建军还是最年轻的中学副校长。举行婚礼的时候,古长书很失望地对赵琴说:“看来我是没希望了。”这是句半开玩笑的话。赵琴说:“谁叫你不早点追我?等着下辈子吧!”古长书说:“既然你不能嫁给我,那就用你的眼光给我找一个,你看上谁就是谁。”于是,赵琴就给他介绍了一个刚刚分配入校的数学老师左小莉。那时在团委工作的古长书一眼就看上了。左小莉扎一个小辫子,比高中学生大不了多少,成天一副朝气蓬勃的模样,突然进入恋爱过程,连亲嘴都不会。古长书不管那么多,凡是认准了的事他一定要办成。不出一个月,他就来了个一锤定音,把一些可能办的事情办了,左小莉就成了他现在的老婆。之后,贺建军就一路升迁,从中学副校长到校长,再到教育局长,再到副县长。现在才三十九岁,就成常务副书记了。古长书也从团委的一般班干部成了团委书记。两家人一直和睦共处,致使有人认为古长书从团委副书记提拔为正书记是贺建军的功劳,但古长书并不那么认为。他既不花钱买官,他不请客送礼,这个团委书记就该他当,是他凭本事干出来的。在一些花钱买官的领导们面前,唯有这一点是古长书值得自豪的。 要在贺建军老婆赵琴身上寻找突破口,并非难事。古长书跟她是同学,平时玩笑开惯了,什么话都说。只是贺建军当常务副书记之后,古长书管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不再当着第三者的面胡说了。他把赵琴当做领导的夫人看待,但私下两人在一起时,古长书还是爱开玩笑。清早古长书上班时,要路过赵琴家门口,有时正好遇到赵琴出来,看到她那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古长书就说:“没休息好呀。昨晚做爱了?”赵琴就伸手打他,说他管得宽。古长书闪身便跑了。 古长书长得比较帅气,一米八的个子,英俊潇洒,五官清晰,身材修长,走路和说话都有男人气度,是那种讨女人喜欢的男人,从中学到大学都有女孩子喜欢他。在大学时,就先后与两个女孩在外面同居过。古长书才三十四岁,正是男人风华正茂的年月。赵琴三十三岁,儿子都八岁了。这个年龄的女人早把身子交给了儿子和丈夫,他们早已把她的身子里面掏空了,外面的躯壳却徐徐膨胀起来,小肚子上有了点赘肉,脸上也有了些许皱纹。不过赵琴皮肤本来就白净,保养也不错,还是很青春的,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生活优越的没有多少忧虑的女人,还有大量青春水分保留在体内。所以,古长书要把赵琴搞到手,不是困难。唯一的难点就是,赵琴是县委副书记的老婆,这在她心理上是有障碍的,害怕给自家的男人脸上抹黑。但古长书不会考虑这些,迎难而上始终是他的个人品格。 眼下正是暑假的时候,学校的家属区很空。赵琴把儿子送到市里的艺术班画画去了,由奶奶负责他的日常生活,赵琴守在家里侍候丈夫。古长书的妻子左小莉带着三岁孩子回娘家了,她娘家也在市里。古长书一人在县上,自己也不愿意做饭,东家吃一顿,西家蹭一顿。这天下午,挨了贺建军的批评,回家的路上窝了一肚子火。路过三楼的时候,赵琴家的门开着,正好古长书从此路过,赵琴的眼睛往外一看,说:“下班了!”古长书停下了,说:“饭做好了吧!”赵琴说:“你干脆就在我家吃饭吧。反正你一个人,做饭也麻烦。”古长书说:“贺书记还没回来?”赵琴说:“他不回来了,刚刚打电话,说要到市委开会。我做了好多饭,夏天又不好放的。”古长书心头一喜,不客气地说:“那好,我先回家洗个澡再下来。”说毕就跑上楼了。他觉得机会来了,而且是个很好的机会。古长书是个从不愿意放弃机会的人,他回家先洗了个澡,收拾干净了,然后再下去。两家人长期这样随和,他去吃饭也显得很自然。赵琴摆了一桌子菜,很丰盛的。古长书心想,书记的日子是比咱们好,菜都一个比一个精。 吃饭的时候两人对坐着,赵琴也不给他夹菜,古长书就像在自家一样。只管自己吃。赵琴说,“左小莉什么时候回来?”古长书说,“开学前回来吧。待在娘家多好呀!”赵琴说:“不想她?”古长书说:“老夫老妻,不想了。”赵琴说:“像你这个花花肠子,几十天没老婆,保不住要去找小姐。”古长书说:“我怎么成了花花肠子?当年我那么想你,我都没说出口。”赵琴说:“去去去,你会喜欢我吗?即使喜欢,我也只是其中一个,你心里装的人多着呢。”古长书说:“真的,至今我都贼心不死。”赵琴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便不开玩笑了,给他夹一块菜递过去,说:“快把臭嘴堵住,别胡说了。”古长书又说:“我说的是真话。”赵琴瞪了他一眼,从那个眼神中,古长书想起了中学时代的赵琴。那时她是班上最疯的女孩,经常和男孩在一起追打嬉戏。现在中学教书,也属于那种有点风骚的女人。只是因为丈夫是领导,像一堵无形的墙竖在那里,她便稍微内敛了一些。但跟学校那些男教师一起开玩笑时,满嘴照样不荤不素,从床上说到床下。赵琴说:“结婚时间长了,你们男人是不是都会起外心了?”古长书说:“是。长期守着一个老婆,哪像新婚之初那样老实?结婚两年之后,就没什么性生活了,成了朋友。”赵琴就不说话了,沉默了,她似乎也有同感,嘴里的饭也不咀嚼。古长书也不再说了,把碗放下了。赵琴说:“你怎么不吃了?”古长书说:“饱了。我平时吃饭就这样。”赵琴说:“贺建军饭量就比你好。”古长书说:“他是书记,肚子大。”赵琴笑笑,说:“他真的肚子大了,尤其是这两年。”赵琴比划道:“小腹上全是肉。”古长书点支烟,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步一圈,突然意识到空调开着,便到阳台上抽烟去了。赵琴说,“你还是进来抽烟吧,阳台上太热。”古长书说:“气味不好闻。”赵琴说:“没关系的,他也经常在屋子里抽烟。”古长书抽了几口,就把半支烟掐灭了,进去了。赵琴把碗筷放进厨房里,不打算马上洗,用香皂净了手,然后就到客厅里陪古长书。古长书跷着二郎腿,笑眯眯地看着赵琴。他的目光里含着几分挑衅,也含着几分抒情的意味。赵琴瞅到了那种目光,起身给他泡杯茶递上来。古长书把杯子移开,对赵琴说:“坐过来。” 赵琴看了看古长书的那张脸,不懂他的意思,或者是装做不懂。她注视着他。 古长书又拍拍沙发,说:“坐过来。” 赵琴说:“坐过来干什么?” 古长书说:“我给你说句话。” 赵琴说:“你就这样说不好吗?” 古长书说:“太远了不好说,你坐近点。” 读古长书(3) 赵琴脸红了,笑笑,坐到古长书身边去了。古长书很温柔地把嘴对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我想你。”赵琴用手推开他,说:“胡说。”但她并没有把他推开,只是做了个推的样子,她的手反而被古长书抓紧了,古长书就搂住她的脖子亲起来。赵琴迅速起身想走,又被古长书拽住了,身子被拖到沙发上。赵琴没能稳住,倒下了。古长书继续从嘴上进攻,手就在从赵琴衣服开口处伸到了胸部。两个硕大的乳房像面团一样在古长书的手下不断地变换着形状。赵琴企图将他的手取出来,但她已经软了,力不从心。古长书很顽强地占领着她的大好河山。之后,古长书就把她抱到了卧室,往床上一放,就扯裙子。赵琴急了,挣扎着说:“你小子疯了,敢动书记的老婆!” 邪气攻心的古长书并没有因为“书记的老婆”而松手,他要搞的就是书记的老婆。他红着脸,喘着气,继续着他想做的事。手已经执著地把赵琴的裙子往下拉开,并扯了下来。当他看到赵琴的下身都湿了的时候,心里一下子放心多了,不再紧张了。他明白她内心早就主动了,只是行动上处于被动而已。这是装出来的。古长书平时没这么好的表现,今天表现异常地好,弄得赵琴一声接一声地大叫。这使古长书非常惊讶,也使他非常快活。中途,他对贺建军报复的快感腾空而起。他在心里说,贺建军,你小子不认人,也别怪我不认人了。你用的女人,我也能用!他就从容地用着,赵琴高潮迭起,直到最后昏死过去。古长书看着她一动不动的样子,真正感觉到自己成了一个胜利者,并用胜利者的姿态看着这位昔日的老同学。赵琴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出其不意:“你想搞死我呀!”古长书说:“都怪我下手迟了,否则你就是我的老婆。” 也许女人都喜欢听这种带着爱情色彩的话语。尽管这个时代的爱情话语如同广告,带着许多虚假的成分,但女人们还是喜欢听。哪怕全是假的,也可以从心理上获得安慰。赵琴含娇带羞地笑了笑,伸手把古长书搂住了。她还在夸他身体好,贺建军就没有这种能耐。她说她已经有五年时间没有过性高潮了。古长书觉得自己来得正是时候,在她极度饥渴的时候出现,就等于雪中送炭,助人为乐。他可以使她活得更像女人,难怪赵琴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赵琴问他:“假如我今天叫起来,说你强奸我怎么办?”古长书说:“你会叫吗?不会的。你想想,县委副书记的老婆让他的下属强奸了,那该是多大的新闻!再说,我们是老同学呢。”古长书还说,想她想了几年了,就是不敢。今天纯粹属于心血来潮。本想犯一次作风错误,却成了一件为他人服务的好事。赵琴打他一下,娇嗔地说,有这样为他人服务的吗?那你自己呢?古长书说,他感觉也好,简直好极了。他说他没想到老同学在床上也不错,不愧是书记的老婆。两人躺在床上说了些情话,就起来了。古长书毕竟觉得是在别人家里,不安全。不过,他也想过,县委副书记家里也有好处,一般人是不会找上门来的。找领导的人,都会提前打个招呼。贺建军不在,他们也不会来。这就应了一句战争俗语: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 赵琴起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贺建军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让他抽空去看看孩子。贺建军说后天回来,马上要开会了,不多讲了。赵琴就放心多了。先前的一些紧张情绪顿时没了。从县里到市里要开四个小时的车,又是山路,贺建军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以前的县长就因为山路太差出了车祸,摔死了。这之后,凡是领导的车,晚上司机是不大敢开的。赵琴放下电话说:“他后天才回来。你可以多坐一会儿。”古长书说:“我得上去。你如果没事的话,就到我家里去玩吧!”古长书照了一下镜子,看看脸上是否有异样,然后就开门出去了,一身轻松地往楼上跑。 古长书回到家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就像刚从桑拿房出来一样。身上积累的多余的精力释放出去了,像去掉了一个大包袱。如果说,他当初的愿望是要对贺建军报复的话,当报复行动成功之后,达到的目标就偏离了原先的设计。报复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性爱的快乐,这是赵琴用身体赋予他的。赵琴的身体太性感了,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丰满而不臃肿,成熟而不苍老。她在床上的动作也精彩,配合得很默契,好像上帝安排他们天生是一对最适合于做爱的人,这真让他刻骨铭心。男人是一种善于比较的动物,他的妻子左小莉就逊色多了。左小莉不叫,不呻吟,也不颠簸。你做你的,她睡她的,有时她还喜欢侧着身子拿本书看。好像各干各的事,互不相干。赵琴给了他启发,原来风骚的女人是这样的,这才叫疯狂,疯狂得痛快入骨。他突然有些羡慕贺建军了,年纪轻轻当上了副书记,还有这么一个好用的老婆。 古长书不能入睡,把空调开足,躺在床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回味。他始终处在兴奋状态。于是就给赵琴打个电话下去,让她上来。赵琴是在浴室里接的电话,没有拒绝。二十分钟后,赵琴就上来了。古长书把两道门关死,就不由分说地把赵琴抱到了床上。赵琴说:“你小子胆子太大了。告诉你,我们可以做性伙伴,但不能做情人。你不能爱,一爱就会出事的。”古长书说:“怎么都行。我们俩的事绝不能让第三者知道,这个利害关系我是清楚的。”两人就放心大胆地去了衣服,放心大胆地纵情欢娱。这种偷情的机会并不是经常有的,两人恨不得把一辈子的激情吃光用尽。 搞了人家的老婆,古长书看到贺建军的第一眼非常难受。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也觉得有点对不起他,甚至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分,有点毒辣。就那么两句批评,硬是把人家老婆哄上床了。古长书很感慨,如今当官的真是很难当。要是自己以后当了县委领导,再遇到像他这样的下属,保不住自家的老婆也要让人家报复去。但古长书并不后悔,毕竟歪打正着找了一个可意的情人,或者说是性伙伴。这个性伙伴是不需要花钱的,给她钱她也不敢要,弄不好还得倒贴钱,这就更难得了。天下最廉价的情人。他甚至不担心与赵琴相好会出现什么后院起火的事。赵琴的老公是县委副书记——这个身份太重要了,太尊贵了。如果赵琴跟丈夫还有感情的话,他们之间的情人关系就会巩固下去。因为这个情人关系的本身就是一颗炸弹,而引爆装置完全在古长书手上控制着。那是一触即发的,他可以马上让它爆炸,也可以让它永远不爆炸。简直不敢设想,假如爆炸了,县委副书记的老婆偷人——对全县该有多大的震动,所以不能让它爆炸。古长书还可以利用这层关系一步一步往上走。古长书在享受婚外恋的同时,无意中提高了婚外恋的附加值和含金量,那就实现了情欲与政治的挂钩,情欲就政治化了。 读古长书(4) 古长书也不是那种勾引良家妇女的老手,他怕贺建军回来后从赵琴身上发现什么,比如是否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感谢上帝在造人的时候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上帝为了维护偷情者的利益把人体制造得天衣无缝,再怎么动过别人都是发现不了的。尽管古长书见到贺建军时很难受,但他还是主动跟他搞好关系。他先从家里拿了两万块钱补进了希望工程款里,把账目填平。然后又把这事向贺建军汇报了,他汇报的态度非常诚恳,完全一副重新做人的样子。贺建军说:“你做得很好。不该动的钱坚决不能动,这是原则。对你如此,对其他人都是如此。”之后,古长书又把自己专心写下的检讨书送给了贺建军。他是毕恭毕敬地用双手递过去的。在县委机关或在中学家属区天天都要见面的人,现在双手呈上检讨书,贺建军也不能不感动。贺建军说:“你既然知错改错,这事就到我这里为止了。我不会向县委汇报。你好好工作,不要有啥心理负担。”古长书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如果贺建军向县委书记和县长通报了,那就是另一种情形了。重者官职不保,轻者是降级处理或给行政记过处分。古长书企图从贺建军的脸上发现什么变化。贺建军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唯一发现的一点是,他觉得贺建军还真是个好人,是个大度的领导,宽容他了。挪用希望工程款的事就算摆平了。 山区的夏天是事故的多发季节,防汛始终是这里夏季工作的重头戏。县委召开了紧急会议,布置了今年的防汛工作。县委要求都要把干部赶下去,深入防汛第一线。历来,防汛的事情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古长书是知道的。古长书还知道了,上次贺建军到市委开会,开的组织人事工作会议,各县市委都要召开党代会,县委到换届的时候了,这次要选举新的县委书记。新的县委班子确定之前,要把县级各部门的人事安排进行一些调整。古长书觉得这又是一次大好时机,防汛是立功的时机,调整是选择一个好部门的时机。两个时机凑到一起,对于某些人来说就是机遇了。古长书非常清楚,他已经是三十四岁的人了,干部年轻化,团委的干部更要年轻,三十五岁以前必须是要退下来的。他得另寻出路。 所以,防汛动员大会一开完,县委其他部门还在研究怎么办的时候,他就率领团委的全体干部下乡了。团委只留了副书记顾晓你值班。顾晓你是个女孩,中文系毕业,是县政协顾主席的千金。干不了什么体力活,每回下乡,就只留她在家看门。见大家都走了,团委就剩下一座孤庙了,顾晓你也要求下乡,不愿守庙。古长书说:“那你就当一回尼姑吧。这尼姑庵里要是能来一个和尚,也能聊聊天。”顾晓你说:“不行,要下去都下去。留在家里别人还以为我在玩呢!”古长书说:“怎么能都下去?单位必须有人处理日常事务。只有你最合适。你就别添乱了吧!”顾晓你打了古长书一下,无奈地坐下了。古长书开玩笑说:“你要想我了就给我打个电话。”顾晓你说:“鬼才想你呢!” 这次下乡,古长书到了一个最边远的地区——横坡镇。那里有汉江从此流过,每年夏天都是险情不断,是一个多灾区。他对团委的干部说:“你们要给我好好检查,不许出丝毫漏洞。计划六天时间,直到我认可合格了,你们才能离开。如果不合格,整个汛期你们就待在这里。到时候洪水来了要死人,你们就上去当人墙给我堵洪水。要死,也要你们先死,绝不能死老百姓!” 古长书是个说得出来、做得出来的人,团委的干部都怕他的爆脾气,于是带着工具下去了。这个边远小镇正在修筑防洪大堤,农民动了,街道居民动了,机关干部也动了。没说的,团委的干部也得动起来,跟着大家一起劳动,同甘共苦。团委都是年轻人,古长书让他们承担了最繁重的劳动,往大堤上搬运石头。手套一戴,胶鞋一穿,就义无反顾地下去了。一个个糊得像泥猴儿似的。团委干部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每天他们收工最晚,每天他们干活最多,每天他们吃苦最大。县上的人这样干,下面乡镇的就不能偷懒了,只能起早贪黑地跟着干。无形之中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防汛劳动竞赛。第三天,团委的干部全都累趴下了,动不得了,收工时腰都直不起来了。古长书说:“我就是要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劳动,为什么说劳动光荣?我们用血汗浇铸防洪大堤,来保卫几千户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难道说不光荣吗?就是累死,你们也要给我坚持到底!”好好睡一觉,第二天又冲上去。在第五天下午的时候,整个大堤的修建就圆满结束了。横坡镇镇政府要好好款待他们,准备了一桌好菜,但古长书坚决不吃,他说:“我们下来就是服务的,就是帮忙的。如果要吃好的,县城多的是,没必要跑下来吃。”话毕,就率领全体干部走了。这让镇政府的干部们感慨万分,他们觉得真正遇到了党的好儿女。古长书他们走的时候,照样扛着他们来时带上的工具,每人身上都被泥土糊着。 按照常理,回到县城了,古长书就应当让下属各自回家去,但古长书没有。他把他们拉到了县委大院,说要搞总结。适逢县委召开常委会,正是散会时候。常委会议室设在顶楼,下面是团县委办公室。古长书他们拾级而上时,遇到刚散会的常委们下楼,县委书记、县长、组织部长等县级班子的重量级人物,一个个正挺着大肚子往下走。一般说来,挺着大肚子的人就怕上楼下楼,上去时是拖着肚子走的,下去时肚子要抖动,都会造成不舒服,所以走得慢。就在两支队伍狭路相逢时,古长书他们的样子硬是将常委们关注的目光一网打尽了。看到团委的干部泥猴儿似的,又扛着工具,县委书记皱皱眉头,然后笑了,问:“怎么都搞成这个样子了?刚下乡回来?”古长书说是。另一个干部向县委书记诉苦,他向书记伸出了一双黑手,那双手上全是血泡破裂之后染黑的,整个手掌没有一点好肉。他要给县委书记看看他们的劳动,其他领导也都看见了。古长书说:“大家都跟他一样。”古长书的确没说假话,都像他那样,每个人手掌都是血泡。书记说:“你们这次负责重灾区的防汛工作,同志们吃了苦,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书记又回头对其他常委们说:“你们看到了吧,防汛工作就要这样干。扎扎实实地干,一点马虎都能不行。”这个广告做得太大了,古长书静在脸上,乐在心头。古长书清楚当官者的心理,县委一把手的嘴是很严的,对某个干部有好感一般不会表现出来。表现出来了,说出口了,那就说明很有好感,这是花钱都买不到的。现在这些当官的,不管是贪官污吏,还是一身正气的清官,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希望把事关重大的工作干好,尤其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工作搞好了,对上级有个好交代,给百姓也留个好口碑。 读古长书(5) 好戏接踵而至。县防汛办检查各乡镇防汛工作落实情况,县级各单位包乡的任务并未完全落实,有的单位至今没有行动。作为全县防汛指挥部总指挥的县长,就大为光火了。一进七月就到汛期了,现在已经是八月上旬,会也开过,有的单位迟迟不动,说今年没有大洪水。而团县委已经把自己负责的横坡镇搞好了。在通报会上,县长在狠狠批评个别单位的同时,重点表扬了团县委和横坡镇。表扬团县委就是表扬古长书。古长书在无意之中成了防汛明星。通报会之后,县级各大班子组织起来,分头下去检查,要求各重点地段必须严防死守,以确保全县各地安全度汛。 古长书又巧妙地打了一个时间差。大家都下去的时候,他也用不着下去了,他已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贺建军一走,又把老婆腾出来了。虽说只有三五天时间,但足可利用。当他确认贺建军下乡后,他就先给妻子左小莉打个电话,问了问孩子和岳父岳母的情况。他还说这段时间防汛,特别忙,很少在家里待。左小莉知道政府机关的一些情况,历年汛期都是大忙季节,让他注意安全,可以当英雄,但不能丧命。挂了给老婆的电话,古长书又给赵琴打电话,跟她聊天。赵琴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女人。她在电话中提示古长书,说她例假刚走。古长书说:“那你晚上到我家里来吧。暑假一过,他们都回来了,我们就没机会在一起了。”古长书言辞恳切,不由得她不动心。之后,有朋友打电话来约他晚上打麻将,古长书断然拒绝了。他煞有介事地说他要到另一个朋友家去,给朋友的父亲祝寿。推掉了。然后就在家里心如潮涌地等待赵琴的到来。 晚上八点,赵琴准时来到六楼敲门。听见敲门声,古长书的血液就奔腾起来。赵琴一进门,就把她抱死了。赵琴说:“他下午才走,说是要三天才回来。今晚敢不敢住在这里?”古长书说:“住在这里不好,为了稳妥起见,你睡一觉走吧。还是回家安全些。”两人就在门口亲了一阵,赵琴有些站不住了,说要到里面去。古长书就把她抱到自己的卧室去了,然后出去把客厅的电灯关掉。卧室里的灯开得很亮,装修时设置的所有的灯泡全亮起来。赵琴说:“怎么开这么亮?像大白天。”古长书说:“我就是要在明亮的环境下跟你做爱。明亮了看得清楚些,太昏暗了不舒服,好像不明不白的。”床铺的对面是一台电脑,旁边还放着一台数码摄像机,是团县委专门用来拍摄希望工程资料的。古长书今天专门把它带回家,是为了拍摄他跟赵琴在一起的镜头。就在赵琴敲门时,古长书已经按下了机关,摄像机自动进入工作状态。赵琴躺在床上,看着摄像机问那是什么,古长书说是数码摄像机,单位的。赵琴没有再问。如果再问,他会说他正在录像。 古长书留恋赵琴的身体,在赵琴身上,他感觉到了一个男人的威风。嬉戏到半夜,终于静下来了。古长书说:“我想给你送一点什么东西,可是送什么呢?”赵琴说:“你真想死呀?给我送什么?什么都别送。”古长书说:“为什么?”赵琴说:“你也不想想,我能要你的礼物吗?连谎都没法撒。我们就这样不是很好吗?干吗非要送礼物呢?那叫找事。”古长书试探说:“你就说是别人托你办事送的吧。”赵琴似乎听出他是想从她嘴里掏话,说:“我们从不接受别人送礼的,我也从不给别人帮忙。”古长书就不再说了。其实他早就想到这一点,只是说说而已,并非真心想送。连接两人的,只是两个肉体,被情欲的锁锁住了,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打开。朝思暮想的恋情,肝肠寸断的牵挂,对他们来说都很遥远。此外,他们不存在任何肉体之外的东西。 在贺建军下乡的日子里,古长书和赵琴每天晚上都要疯狂地相聚几个小时。两人都在生命的旺季,精力充沛,都能使对方获得极乐。第三个晚上的时候,古长书不想纯粹做爱了,他想慢慢往政治方面转移。他问赵琴:“贺书记对我印象怎么样?”赵琴说:“他这个人,在家里从来不谈工作,很少说到过你。”古长书说:“一次都没听他说过?”赵琴说:“他也说过,说你比较诚实守信,为人也不错,工作也很扎实卖力。”古长书说:“就这些?”赵琴说:“就这些。总之他对你印象很好。”古长书相信她说的是真话。古长书说:“对贺书记,我是很感激他的。他不仅支持我个人的工作,也很支持团委的工作。即使我犯了错误,也能够宽容我。遇到这样好的领导,不容易。”赵琴睁大眼睛,说:“你犯错误了?”古长书就把上次挪用公款的事说了,赵琴说:“你小子真是胆大包天,敢用这种钱。要是我,早把你免职了。”古长书就笑,赵琴说:“你不是说很感激贺建军吗?为啥还要搞他老婆?”古长书说:“我搞的是你,不是他。你如果不是贺建军的老婆,是张建军、李建军的老婆,我早就搞了。你太迷人了,男人在美色面前是不由自主的。”赵琴说:“像你这种人,说不准有多少女人要吃亏呢。”古长书说:“这样讲也不对。我毕竟是团委书记,大小是个领导,是领导就很讲究的。遇到你,纯粹是瞎猫碰个死老鼠。”古长书绝不在赵琴面前说贺建军的坏话,这是一条原则。他口口声声说贺建军是个好领导,一口一个贺书记,从不直呼其名。这使赵琴觉得,古长书真是很尊重贺建军的,是一个很忠诚的下属。 古长书也说不清是何原因,他自此之后真的对贺建军很尊重了。在任何场合,提到贺建军,他都是满口赞美之词。凡是贺建军交代的任务,他都是立马就办。除了他内心有些自责之外,他是想通过这种形式,对他给予补偿。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贺建军是常务副书记,是除县委书记之外顶天立地的人物。更何况,贺建军为人正直,两袖清风,在县里威望也很高,大家都对他很尊重也很佩服。就连公安局长、法院院长这些难搞的人物,在贺建军面前都是服服帖帖的。这也许是古人所说的“廉生威”的缘故,贺建军是个硬汉子,敢说敢做,旗下的干部就不得不服。在调整领导班子的第一步时,他硬是把组织部长搞下马了。原因是他有卖官之嫌,先后任用了多名不称职的乡镇领导。虽说在常委会上贺建军只有一票,可他是管组织人事工作的,他的意见是主导意见。如果他不同意,组织部长就稳如泰山。按照往常的经验,组织部长的调整不是往上提拔,就是到人大、政协当个副职。可这次没有,而是把他放到总工会当主席去了。组织部长一离开,骂他的干部就一个接一个,其中有几个居然是送了钱还没来得及提拔的。部长这一走,钱就白送了。对于从来不给领导送礼的古长书来讲,他也很希望这位部长早点下台。 读古长书(6) 历来干部调整都是从上往下调整的。县级班子先动一动,然后就是一般部门了。古长书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着重考虑的是自己的去向,但目前尚不明朗。他知道这时候是不能太急的。他在观察动静的同时,要努力搞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那些日子天气酷热难当,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进行一项希望工程救助儿童的暑期生活调查,着重了解他们在暑假期间的生活和学习情况,做到心中有底。文件是以希望工程办公室和团县委两家名义下发的,他把十多名干部全赶了下去,由各乡镇抽调人员配合进行。此举一出来,就受到社会的广泛好评,贺建军副书记也给予了肯定。但古长书本人并没下乡,他坐镇指挥全局。调查工作刚刚进行到第六天,天气预报说,近日全县有大雨,防汛工作进入紧急阶段。古长书一听到广播,第二天就火速深入防洪第一线了。因为无人可带,这次他是一个人去的,还是到上次去的那个横坡镇,那是团委包下的,他不能让那里出事。暴风骤雨是无情的,它不仅会冲房冲人冲土地,弄得不好还会冲垮领导干部的政治道路。他明白,当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受到威胁的时候,就要看干部的表现了。 古长书聪明就聪明在该清醒的时候清醒,现在就是他清醒的时刻。他刚刚到横坡镇才几个小时,倾盆大雨就从天而降。他是有备而来的,雨衣雨鞋都带上了,思想也带上了。他迅速与镇政府的干部一道,兵分几路进行检查防汛情况,尤其是检查防洪大堤的薄弱环节。防洪大堤是新建的,很牢固,不会出事,镇里居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是有保障的,这下他就放心了。古长书知道,大堤只是防汛工作的一个方面,它的主要功能是河道防洪。一个边远小镇,除堤坝之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对镇长说:“现在的工作重点不是沿河两岸的问题,而防止山体滑坡和泥石流。它是洪水造成的,却比洪水更可怕。” 古长书一不小心就成了预言家。大雨一丝不苟地下了一天一夜,山洪暴发,大水不断地往地下渗透,一些岩石松软的地方经不起浸泡,就开始往下移动。离镇政府不远处,两户农家的房屋随着山体的下滑,整体向下移动了十多米。两家人实际上是一家人,两个老人和三个儿子,大儿子分家出去了,但都从一个大门进出,里面总共住了十二口。房子移动后,拉开了几条缝隙,门全部变形,屋子里的人关在里面不能出来。第二天早晨,消息传到横坡镇政府时,古长书还没起床。他一听说这事,就迅速跳下床去,脸也顾不得洗了,便与镇上的干部们一道,进入了抢险现场。 这是一个恐怖的场面。面对几间变形的房子,只差垮下来了,谁进去都有可能永远不会出来,而进去又有十二分的困难。里面大人孩子哭叫的声音撕肝裂胆,充满绝望。他们看不见外面是否有人,哭泣声和救命的叫喊声混成一团。镇政府的一些干部远远地看着,不知道怎么办。 古长书上了火,不声不响地踏着泥泞冲上去了。他向里面叫喊道:“你们别急,镇政府来救你们来了!”他还嘱咐他们,不要叫喊,叫喊声音太大,会造成震荡,房子就容易垮下来。里面就不叫喊了。古长书用身子使劲把门往里面撞击。他每撞击一下,房顶都要掉一些瓦片和泥土。他每撞击一下,生命的危险就要增加一分。终于,门被他撞破了,裂开了一条缝隙。古长书钻进去了,见里面的人全躲藏在桌子和床铺底下,就一个一个地把他们拉出来。进行到这个地步,其他干部才赶快上前接应,陆续把被围困的人员拉到安全的地方。当古长书救出最后一个人时,危险就发生了。这是个老人,他已吓得昏死过去,脸上发白,全身直抖。古长书只好把他抱着往外走。刚刚走到门前,还没脱离危险地带时,房子轰然倒塌下来。一股浓黑的尘土从四周腾飞起来。在那一瞬间,大家都吓得闭上了眼睛。 当大家睁开眼睛时,眼前变成了一片废墟。尘土散去之后,露出了老人和古长书。老人摔出去几尺远,塌下来的房子压住了古长书的半截身子。镇里的干部急了,一齐上去把古长书往出拖拉。古长书痛得直叫喊。镇长说:“你们他妈的怎么这么野蛮,先取掉他腿上的砖瓦,减轻压力,然后才能把腿取出来。你们看过清理出土文物吗?就那样子!”于是干部们就开始搬动砖瓦,像掏文物一样把他的腿掏出来。当他的腿掏出来后,已经分不清泥巴和肌肉了。 古长书光荣负伤了,腿砸断了,紧急送到镇卫生院抢救。被他抢救出来的12个村民一齐上了卫生院,在病房里围着他。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他是共产党的好干部,是救命恩人。医生说:“为了你们的救命恩人早日康复,你们先出去吧,我们得给他治疗。”村民们纷纷退到门外关切地等待。那是一张张脱险之后感恩戴德的面孔。 就在卫生院对古长书实施抢救时,镇政府机关也躁动了,大家都在赞美这个白面书生式的团委书记。他的英雄壮举是有目共睹的,在最有生命危险的那一刻他冲上去了,那是真正的奋不顾身,出生入死。因为他没想到自己的安危,也没想到捞什么政治资本,只想把里面的人救出来。如果是死了也就死了。古长书受伤的消息与灾情一道,迅速传到了县委、县政府。镇长亲自在电话中进行了完整的口述,绘声绘色地讲了他救出12个农民的经过,丝毫没有夸大的成分。半小时后,县长打电话来了,询问古长书的伤势;再过半小时,县委书记打电话来了,全面了解了相关情况;再过几分钟,贺建军打电话来了,发出了非常具体的指示:“鉴于乡镇医疗条件不好,你们马上把古长书送到县医院接受治疗。绝不能让他致残!一定要保住他的腿!”镇长说:“山体滑坡早把公路堵塞了,车出不去,进不来。怎么办?”贺建军说:“我马上派救护车来到滑坡附近,你们找村民把古长书抬过滑坡,然后上车。马上去办,不得迟疑!” 镇长迅速跑到卫生院,对院长传达了贺建军的指示,马上转移古长书。被古长书救出来的村民负责抬担架。面对救命恩人,他们积极踊跃。古长书救了他们的命,他们要救古长书的一条腿。当古长书得知贺建军指示的原话时,躺在担架上的古长书感动了,觉得贺建军真是爱护干部的好领导。此时,赵琴像神仙姐姐一样飘荡在他的脑海中,向他微笑,向他撒欢。古长书又愧疚起来。他对镇长说:“你马上给我打个电话给贺书记,让他别操心,我问题不大,还要替我谢谢他的关心和爱护。”镇长走了,古长书眼睛有些潮湿。 读古长书(7) 古长书被送到了县医院治疗。伤势并不很重,只是砖瓦压坏了一块骨头。可这不是一般的骨头,是用十二条生命换来的。如果没有他这块骨头,那十二条生命也许就只剩下五条,或者十条,而绝不是十二条。因为如果再拖一秒钟,房子整个儿就土崩瓦解了,肯定是要塌死人的。所以,他的那块骨头就变得神圣起来,他的事迹也随着他的住院而传播开去,在县委、县政府和社会上广为流传。 县委书记去看他了,县长去看望他了,他所领导的团委的全体工作人员都去看望他了。他躺在病床上,接受着人们的关心爱护和崇敬的问候。他变得尊贵而典雅,半躺着,保持着受伤者适度的微笑回应来客。他的病房当然也是最高档的,单独床位,有空调和电视机。县委书记和常务副书记贺建军,还带着一些鲜花,古长书激动死了。古长书一只手拉着县委书记,一只手拉着贺建军副书记,关心起了其他地方的防汛情况。人都躺床上了,还考虑着防汛抗灾工作,这就更让领导同志感动了。贺建军说:“你安心养病,其他的不要想。你用生命救出了那么多人,大家都知道了,都记得。你的事迹,我们要在全县通报表彰,要号召各级干部都要像你一样,做防汛救灾的楷模。” 这句话从常务副书记口中说出来,古长书有些信不过,他把目光投向书记。书记说:“是的。昨晚我们开会定了,马上发文件。我们现在的干部,缺少的是什么?就是你这种为人民服务的精神!你用你的行动诠释了什么是我党的好干部。” 古长书说:“不能这样。我做的算不了什么。遇到那种情况,谁都会去救人的。” 书记说:“我平常最反对说假话空话的人。什么是加强与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你就是。在人民群众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出现了,说明你心里有老百姓。” 古长书不再说话了,他拉着的两只手一直没有松开,眼里不由自主地闪出了许多泪花。他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动了。他用十二分的真诚对两位书记说:“说实话,我现在想来是非常后怕的。只要我稍稍迟钝一步,就埋藏在里面了,就永远见不着你们了,我命大呀!当房屋倒塌下来时,我就想我完了,死定了。谁知压下来后,还留了半截身子在外面。压在我腿上的也不全是砖瓦,贴肉的地方是一块油布,比较松软。如果全是砖瓦,下半身就要砸得粉碎。”说着说着古长书就哭了,后面的内容就哭泣着叙述了,他说就怪那个老头子,他吓呆了,像个傻瓜,又笨又重,我抱不动他。谁知刚抱出门口,房子就塌了。当时,我就顺水推舟地往外边一扑,所以把他推出去了,没伤着。 书记用简短的话表达了他的感受,连连说:“你是好样的,好样的!” 有两位书记这样的话,就足够了,胜过所有的褒奖。他们离开病房之后,古长书还在回味那些话的意思。 古长书的妻子左小莉是第五天才赶回来的。她回家看了一下就直奔医院,下楼时看见赵琴,赵琴看她焦急的样子,说:“你别着急,前天贺建军还去看了,没有大问题。”左小莉说:“只要不残废就好,伤着一点没什么。多亏领导关心,听说是贺书记亲自安排让他转院治疗的。”赵琴一笑,说:“我跟你一道去吧!我也去看看他。”左小莉说:“你忙就算了吧!”赵琴说:“我没什么事,也该去看看他。大家都在说他的英雄事迹呢!” 两个女人结伴而行进了医院。当古长书看到她们时,才真正感觉到那种贴心贴肉的温暖。左小莉是他老婆,是他所爱的。尽管平淡,但那是婚姻。平时感觉不出来,当你在病房里的时候,亲情的东西就出来了。她必然是最关心你的人之一。赵琴是他的性伙伴或情人,曾经给他了无数新奇的快活,联结他们关系的,或多或少有些爱的成分在里面。她也会成为最关心你的人之一。两个女人的同时出现,使他感到了做一个男人的种种好处。尤其是像他这种男人:有点本事,有点相貌,有点职位,有点英雄气质,还有一副健壮的身体。在充分满足自己的欲望时,也能满足女人的欲望,这就是女人所喜欢的男人。 左小莉说:“我嘱咐过你要小心,还是出事了,幸好没有大伤。” 古长书说:“没关系,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只要你不守寡就行。” 左小莉说:“守寡不要紧,就害怕守活寡。” 赵琴就笑起来,说:“平时住在一幢楼里,这么长时间,没想到楼上住着一位英雄。这是我们所有同学的荣耀啊!” 古长书说:“你是骂我吧?我们班里的同学,有大款,有博士,有记者,有作家,可只有你一个嫁给了县委书记。其他女同学命运都不好,你的命最好。” 赵琴说:“书记有什么?如今县级领导太多了,何况他还是副职。” 古长书说:“副职也有转正的时候呀!” 读古长书(8) 两个女人坐在床边看着古长书,两人的眼神各不相同。赵琴给他投过去一双媚眼,还给他挤了挤,那是在逗他玩,也有点调情的意思。左小莉不同,她显得很淡漠,不冷不热,把关爱都放在心里。但无论怎样,古长书都从她们身上获得了不同的感受,不同的面孔,同样的可人。 左小莉和赵琴一走,省地县三级电视台的记者和省市报的记者们就结伴而来了,长枪短炮地架起来。医生出面阻止,他们说一会儿就好。医生想不是什么大病,采访一下也不会影响病人康复。于是就开始采访。省电视台的记者最牛,他们拿着话筒提问,要让他谈谈舍己救人的感受。古长书就一五一十地说。因为他已经反复讲过他救人的经过,早就熟练了,精彩的地方都能背诵下来,所以,尽管他面对话筒有点怯场,但还是比较顺利地讲了。他像一个小说家,没有放弃对精彩细节的重点描述,对房屋倒塌前的那一瞬间的恐怖情形进行了充分的渲染,使记者们亲临其境一样。不同的是,这次的讲述,比他向领导们汇报时的讲述还要仔细,第一个人怎样救出来的,第二个人怎样救出来的,第三个人怎样救出来的,一一道来,逻辑清楚,层次分明,直到讲到最后一个人为止。 有记者问:“你为什么先救小孩,然后救中青年人,最后才救老人?” 古长书说:“因为小孩是希望,也是他们的命根子。先救孩子,大人比较放心。中青年人是骨干,他们未来的日子还长。老人放在最后——万一来不及救的话,如果要死,我也就陪同他们死了。我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想法,死老人比死年轻人好。当然我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我说的是万一。” 记者又问:“你既然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那么他们为什么自己不往外钻?他们完全可以自己施救的。” 古长书说:“他们都吓得神志不正常了,抱在一起不分开,要死也要死在一起。却又哭又闹,乱成一片。人在临死的时候,脑子是糊涂的,非常恐惧,又非常顽固。有个老太太,我在救她时,她不出来,她说那是她的家,她死也要死在那里。是我强行地把她抱了出来。” 这回记者理解了,他们不再有质疑,他们看到了一个朴实无华的英雄形象,没有经过任何粉饰和包装加工,原汁原味,这就更加难能可贵了。大雨制造了这种灾害性事件,古长书成了灾害性事件的抗争者和受益者,记者又将其变成新闻,成为事件的传播者。第二天,省市电视台、省市报纸都同时发表了这一新闻。当古长书看到自己在电视上的形象时,他觉得应当“谢天谢地”。是天降了雨,是雨造成了山体滑坡,是滑坡移动了房子。天地联合起来,留了个英雄的位子虚席以待,让他给坐上了。如果没有天没有地,也就没有他的今天的光荣与梦想。 古长书从此声名远扬了。救人的时候,他确实没有想过出名的问题。受伤之后,他想到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行为的全部意义:从美学上讲,这是一种超越生命价值的崇高;从人性上讲,这是一种视他人生命为自己生命的伟大;从政治上讲,这是代表了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在一个人的生命中,生理生命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政治生命、艺术生命等等,生理生命是其他一切生命形式的载体,没有了生理生命,其他的生命形式也就无法依附了。古长书能把生理生命置之度外,自然唱响了一曲生命的颂歌,可歌可泣。这时他便估计这件事情要闹大了,还有可能把他闹红。但他没想到这样轰动,超过了他的预期目标。 在病房静养的那些日子里,古长书反复思考过他与赵琴的关系。只是觉得对不起贺建军,贺建军对他太关照了。可他很快从另一个角度为自己开脱了。还是回到了救人的事情上,他毕竟在最危险的时候救出了十二条生命。即使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在生死关头,救出一个人也要马上减刑的,何况他救了十二个人呢?难道补偿不了他夺人之妻的过错吗?再说,这夺人之妻的事算不算过错也很难说,如今遍地是情,遍地是爱,都是爱着别人家里的人,他只是其中一员。作为对英雄的奖赏,赏他一个女人也是应该的。赵琴不是谁的私有财产,你能拥有,他也能拥有。这么一想,也就从心底里平衡了,见到贺书记也不再觉得难为情。 如果说古长书受伤是因祸得福的话,实际上一进入汛期,古长书就好事成串了。喜事像商量好了似的,排队向他迎面走来。汛期安全度过之后,学校也开学了。开学前夕,妻子左小莉突然办理了调动手续,调到市里一所重点中学去了。是她父母给她联系的单位。左小莉是独生子女,父母年纪大了,身边需要有人照顾。再说,下面的人往上调是一股风,大家都在跟风。县里往市里调,市里往省上调,都想调到大地方去。左小莉调动的事,也跑了几年了,一直阴差阳错没有办成。在最觉得没有希望的时候,却出其不意地办成了,古长书也很高兴。只是他没想到调得这么快,说走就走了。 左小莉的突然调动给赵琴带来了震惊。早不走迟不走,为啥偏偏在这时走?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内在原因?她给古长书打电话,说:“左小莉调动的事,会不会与我有什么关系?”躺在病房里的古长书说:“你别多疑了,她调动的事联系了几年了,今年才办成。”赵琴说:“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她怎么就没讲过?”古长书说:“没办成,不好张扬。”赵琴心里打了个问号,只觉得左小莉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心里装得住事。学校老师们闹调动大家都是对好朋友讲的,左小莉却能守口如瓶。 年轻人的骨头长得快,住院一个月后,古长书就可以走路了。医生让他最好使用拐杖,不要让受伤的腿受力太重。于是他就用拐杖度过了一段时间。到了九月中旬,全省组织抗洪救灾英模演讲团,到重点高校和企事业单位巡回演讲,古长书名列其中。演讲稿是他自己写的,讲述了他在整个抗洪救灾过程中的所作所为,重点还是在舍己救人方面。因为这方面的事迹最感人,情感含量丰富,有话可说。他觉得上级的安排很好,既能出名,也能锻炼口才。最后几次他干脆不用讲稿了,口若悬河,一泻千里。讲到精彩处,台下几百双眼睛同时为他落泪。古长书计算过,如果每人掉一克眼泪,一天下来,眼泪也要拿一斤装的酒瓶来装,那全是他感动下来的。在外省市,每天白天,他都会用手机给赵琴打一次电话,说说外面的情况。因为白天赵琴都在上课或备课,比较安全。 读古长书(9) 从住进医院到巡回演讲的日子,古长书是过得舒坦的。他唯一操心的是,他用数码摄像机录下的他与赵琴在床上的内容让他隐隐不安。摄像机是团委新买的,他拿回家用过一次后,连同原包装一直放在家里。他就害怕左小莉发现。左小莉看见摄像机不要紧,就怕她打开放录像,那就出事了。所以,古长书一回家,首先就是检查摄像机及其相关内容。还好,原封不动放在原处,里面的内容也没丢失。现在左小莉调动了,屋子空了许多,安全系数却增加了。但那录像是看不得的,一看就心急火燎,英雄便从天上回到人间了。人间烟火熏烤得他情欲横飞。 古长书十分希望能跟赵琴相处几个小时,哪怕几十分钟也好,但没有机会。贺建军一直在县上,偶尔到市里开会或者下乡,都是说走就走,说回就回。当古长书或赵琴得知消息时,已经来不及了。一入秋,县委就筹备党代会,一个重要新闻传开:县委书记调到市委当副书记了,同时调走的还有一个副县长。有政治敏感的干部们都非常清楚:贺建军要接任县委书记的重担,原县委书记调走就是给贺建军腾位子的。 古长书喜忧参半。喜的是他跟贺建军关系不错,贺建军赏识他的才干,这对自己的将来是有利的。忧的是贺建军当了县委书记,他跟赵琴的来往就更加艰难了,心理负担更重了,这简直是件大伤脑筋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还必须为贺建军的名誉问题考虑,绝对不能让跟赵琴的事败露,在任何情况下,都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两人共同坚守一个秘密。不能让他社会上的人知道县委书记戴绿帽子。否则的话,不再是隐私的问题,而是对不起贺建军对他的关怀和信任,他古长书就要招来全世界的痛骂,骂他不是东西。还有最后一条出路,就是跟赵琴彻底断绝往来,可那是不可能的。赵琴喜欢上他了,他也迷恋赵琴的身体。既然没有上策,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古长书成了县上的红人,各种会议他都要参加,党代会的筹备工作他也参加了。白天繁忙,晚上无事,就想赵琴。想急了,就把录像放出来看看,聊以自慰。有时他会对着正在播放的录像大叫一声脏话。之后便进入了痛苦的漩涡中。他觉得一个男人的欲望不能得到正确的释放,是件受罪的事。他又不能像别的干部那样到街头去找小姐,尽管同样是偷偷摸摸,他也没有这份胆量。只能硬撑着,一天一天地过。 就在党代会召开前夕,贺建军找他谈话了,让他做好思想准备,可能要提拔他当副县长。这对他来说是太突然了。他原想,这一届团委书记干满,换个好部门就不错了,比如到财政局、房产局当个局长什么的。在他的想象中,提拔干部大半是送礼送出来的,他没有给谁送过礼,提拔起来就只能靠实干了。这也足见贺建军的清正廉洁,唯才是举。就在谈话的第二天,市委组织部来人考察了。他不担心考察能否过关。因为他在县委大院里,没有什么劣迹表现出来,只有动人的事迹传播着,表现出来的这一面全是光彩夺目的。这就叫大隐隐于市了。 党代会如期举行,贺建军当选为县委书记,古长书成了县委委员。不久,县人大通过了对古长书的任命——副县长。一般说来,副县长的任命要通过人民代表大会选举产生,只有在非常情况下才采取上级任命的办法。古长书走了一条捷径,轻轻松松上路了。一切都归功于他的舍己救人。奉献了一条腿,当个副县长也是应该的。他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提拔他当副省长他都觉得合适。兴奋之余,他给妻子左小莉打了电话,告诉了这一情况。左小莉说:“祝贺你。大小也是个县团级了,你得好好干,不能让贺书记失望,也不能让群众失望。”左小莉说毕,就把电话挂了。古长书拿着电话愣了半天,觉得那不是妻子说的话,像一个严厉而语重心长的长辈。 古长书对他的办公室充满留恋。装修得太好了,这里成就了他的事业,实现了他的梦想,他有点依依不舍。可人大的任命一下来,他就得做好到任的准备了。他开始收拾办公室。他家里还放着团委的两样东西,一台数码摄像机,一台理光照相机。这两样东西他都很喜欢玩,也是他亲自买的。他没拿到单位移交,其他人也不好意思说,当副书记的顾晓你也不好说。再说,每调动一个领导都要带走一些东西,已成惯例了,积重难返。那天下午,顾晓你来到古长书办公室,从身上掏出两万块钱来,往桌子上一放,说:“给你的。” 古长书说:“这是干什么?” 顾晓你说:“就是你装修办公室的那两万块钱。退还给你吧。不能让你个人吃亏。” 古长书说:“这怎么行?我是给贺书记表态过的。” 顾晓你说:“现在是我临时负责,我来处理这事,你就听我的。” 古长书收下一万块,把另外一万块扔给顾晓你,说:“咱们平分吧,各拿一半。” 顾晓你推辞说:“不行,这是你的钱。” “拿着就拿着,别客气。”古长书硬把那一万块钱塞进了她的衣服里。他想过,万一有什么事,大家也好分担一点责任。多拉一个人进去,负担会轻一点。 顾晓你终于把钱收下了。她笑笑,说:“我看你就别动你的办公室了吧,以后当了大官,成了大人物,办公室就作为你的陈列室。” 古长书说:“你是咒我呢,还是骂我呢?我看就要赶快找个男人管管。” 顾晓你说:“找个男人又能管我什么?” 古长书点支烟,把向外的窗户打开半边,说:“管你身子,管你嘴。” 顾晓你一笑,坐下来,说:“这是管不住的。许多男人都想管住女人,结果都变成了梦想。” 古长书说:“照你这么说,这几年,我当你的领导,也许我从来就没管住你。”顾晓你说:“冤枉啊!我什么时候对你不是俯首帖耳呀!” 读古长书(10) 这时早已到了下班时间,其他人都走了,就只剩下他们两人。顾晓你到他办公室来坐坐,把那钱退还给他,那是有目的的。眼下正是新老交替的时候,古长书已经任命为副县长了,团县委的书记人选还没最后确定下来。顾晓你只是确定为临时负责人,能否当上团委书记,关键就在这段时间了。顾晓你知道,定夺此事主要在县委,但古长书也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他可以举荐,也好在县委领导们面前旁敲侧击打边鼓。所以,搞好跟古长书的关系至关重要。尽管他们两人以前的关系也不错,工作上也能很好的配合。可那是正常时期,现在是非常时期,非常时期得非常处理。古长书看出了她的心思,但他不说。还是顾晓你开口了。顾晓你吞吞吐吐地说:“我想问你一件事。” 古长书说:“你说吧,这么严肃干什么?” 顾晓你说:“团委书记的人选确定下来了吗?你知不知道一些内幕?” 古长书说:“据我所知目前还没定下来。你多年轻呀,二十多岁的人,有的是机会。” 顾晓你说:“你跟贺书记关系不错,跟他老婆又是同学,你给咱美言几句嘛。好歹这些年咱们在一起合作得还算愉快,这点情分总还有吧?” 古长书颇感为难地说:“贺建军现在是书记了,我反而不像以前那样好说话了,不方便呀!” 顾晓你竖起了柳叶眉,一脸娇嗔的样子。她向古长书走近了一步,说:“哎,你可以直接向他推荐啊,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再说,你现在身份也不一样了,是副县长,说话就更有分量了。” “那可不一定。不过,”古长书看了看她的眼睛,她眸子里闪动着一种狡黠与清洌,也有一些期待和向往。古长书说:“那好吧,我瞅机会试试,不能保证起作用。再说了,这人事的问题不是他一人说了算,是集体决定。” 顾晓你见他松口了,高兴得跳起来,一把抓紧他的手,说:“真是谢谢你!成不成我都感谢你。” “还没办呢,谢什么?”古长书说。古长书说话的时候,觉得顾晓你的手感特别舒服。虽炎热天气,她的手却是凉津津的,像一件刚刚出土的玉器。古长书的脑子里迅速浮现出赵琴的影子,两个形象重叠了。顾晓你比赵琴年轻得多,又是未婚,谈过一串男朋友,谈一个住一段,好像体验似的,又全都没成。这种女孩就更有感染力了。两人作为正副职,以前经常在一起谈论工作,都没往邪路上想,连手都没碰过,顶多只是开开玩笑。现在,古长书心里一热,既然你能抓我的手,我就能抓你的手。他就把顾晓你的手抓住了。顾晓你没有退缩的意思,双目发红地看着古长书,眼眶里全是盈盈秋水。 许久,顾晓你还是把手抽回来了,说:“老婆不在,想入非非了?” “怎么敢想入非非呢?”古长书站起来,走出了办公椅,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去。开玩笑说:“现在不是有人搞性贿赂嘛。你要提拔,就跟领导睡一觉呀!” “你污辱我!”顾晓你生气了,伸手就去打他。古长书身子一闪,没打着。顾晓你就站在他前面生气,阴着脸,低着头,一动不动。她还是姑娘,她觉得这个玩笑开得太过分了,过分得让她无法接受。 古长书歉意地一笑,走过去看她的脸,好像挤了一点眼泪。古长书说:“真生气了呀。”说着,就从桌上揪下一把卫生纸给她擦眼泪。擦着擦着,顾晓你就扑哧笑了,说:“你才跟领导睡觉呢。”说罢,她又打了他一下,古长书又把她手抓住了。这下抓得很紧,抽不回去了。她挣扎,还是抽不回去。两人就在屋子中央折腾,近距离地对视着,呈胶着状态。忽然,顾晓你把头倒在古长书怀里,古长书就趁势搂住了。他是个不大喜欢亲嘴的人,抱一抱,就直截了当地把手伸进裙子。顾晓你气如牛喘,走过去把灯关了,两人就倒在沙发上。古长书说:“马上就要离开团委了,这也算是给我饯行吧?”顾晓你一脸娇羞,说:“明天给你开欢送会。你是副县长了,吃饭你会觉得没意思,所以就把我送给你。你能为灾民献身,我也能为你献身。”古长书夸奖道:“你真是个懂事的人啊!”顾晓你用讥讽的口气说:“你真让我懂事了许多。你们这些臭男人,身份不同,无耻得都一样。” 两人缠绵到半夜,然后一前一后地出去了。此时晴空朗朗,月色撩人。他们去一家小店吃了消夜,各自回家了。古长书回味了一路,觉得好笑,又是无心插柳。顾晓你就是他根本没有想过的。这使他再次看到了权力与身份的作用。它像一棵树,关键时候能为他人遮风挡雨。你不招摇,自然会有人跑到树下寻求荫庇。不过他并不想急于向贺建军举荐顾晓你,不能让贺建军怀疑他们之间关系暧昧。这事太认真了就会弄巧成拙。但如果贺建军找他主动谈到团委书记人选时,他会不失时机地把顾晓你抬出来的。 读古长书(11) 古长书到县政府上任了,分管工业口,包括乡镇企业、电力等,这对他是个薄弱环节。他不懂工业,可县长在分工时让他管工业,他也不能反对。这是个农业县,也是个穷县,工业基础是最薄弱的,以前曾经兴起过大办企业的狂潮,结果办起来的都陆续垮了。现在尚存的几个企业都朝不保夕,县上最大的企业缫丝厂垮掉后,女工们都做按摩小姐去了。有点相貌和水平的女孩,把傍大款当做专门课题来研究,并付诸实践。所以,历来管工业的副县长的日子都不好过,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每天都在跑贷款,跑项目。古长书给自己确定了一个原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平稳过渡就行。两年过后,他就可以设法往市委或市政府调了。以前,个别县级领导什么成绩都没有,不是照样提拔重用了吗?这条路别人能走,他也能走。 古长书不是没志气的人,并不想在副县长的岗位上白混饭吃,他想干一点看得见摸得着的事。他在大学学的是师大政治教育系,简称“政教”,是分数不高的学生才报的专业。他不懂工业,得学。县长说了,没人从一开始就懂,谁都是学出来的。做领导什么都得学,光想管人不行。你也得学,从外行变成内行。古长书就从书店买了许多工业管理方面的书籍回来,只要一闲下来,便断断续续地充电。上任后的第一件事,除了看书学习,便是到各企业去走走,了解情况,摸清家底。还得与那些厂长经理们交朋友,否则他们不理你这个新手。他们喜欢表面上点头哈腰,背后说你是个混蛋。古长书严格地管着自己的嘴,不乱讲话,不乱表态,谨小慎微。他要把底子摸清了,把企业存在问题的症结找到了,然后才有发言权。他像个老中医,先是慢慢地望闻问切,最后一步才是开处方。 毕竟当了几年的团委书记,古长书的工作思路是正确的,甚至有些老练。他工作起来也有个好处,一投入就是不要命。他连续在各企业泡了两个月,这期间只是节日回到市里看看左小莉和孩子。左小莉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没有那种“远而亲”的感觉,也不为丈夫当了副县长而自豪,她心静如水。古长书就不一样,大谈他的工作,他的打算。回到县里后又一头扎下去。当初他是跟厂长经理们交朋友,慢慢他就变了,开始跟普通工人交朋友。他发现,跟那些企业领导交朋友,根本了解不到真实情况,水分太多,虚假的东西太多。从工人口中了解的情况就不一样。比如那些亏损企业,产品都不错,市场销路也好,为什么老是亏损?吃亏了的,送亏了的。一个县办油脂厂,年产值两千万,生产的食用油打到了省外,可每年要亏损一百多万。后来导致生产越多,亏损越多。而县级部门的相关人员一到厂里,厂里都要请他们大吃大喝,走时每人还要送一桶油,附近的餐馆全靠这个厂养活的,每年这方面的开支高达几十万。古长书想过,眼下整顿企业不能贪多,贪多嚼不烂。能够把油脂厂等十来个县办企业搞好,他就没有白当这个副县长。经过反复研究论证,古长书就决定从油脂厂开刀,然后全面铺开。他将想法向县委、县政府做了汇报。贺建军全力支持他的方案,给他打气说:“你大胆地干,出了问题我县委给你顶着。有人骂你告你,我也给你顶着。” 接下来,古长书就开始了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第一步,让审计局抽调全部人员,对全县重点企业的财务状况进行全面审计。这得与主管财政的常务副县长张一光协商,因为张一光管着审计部门,他不点头支持,审计局就不动。审计局人员不够用,张一光又说服财政局长,从财政局抽调了几十名干部下去协助。这一审计问题就出来了,每个企业都查出了大笔非生产性支出。县上下去的人包小姐的费用都报销了。厂长经理们大都盖着小洋房,富得流油,而厂里却严重亏损。一些厂子全是亲戚朋友把着重要部门,拼命做假账,虚报亏损。有的企业招聘会计师,第一个条件就是要“会做账”,其实就是会做假账。 读古长书(12) 第二步,对有严重问题的财务人员一律清除。县办重点企业的主管会计师全部由县财政局统一管理调配使用,并由财政局统一发放工资。这一招很绝,因为财务人员不由所在企业发工资了,减少了直接的利益关系,就可以大胆地工作,就可以顶住厂长经理们乱用钱的压力。 第三步,更换厂长经理。审计出来的问题资金总量达四百多万元,回收的部分一律上缴国库。对严重贪污挪用公款且经营不善的厂长经理全部更换,交纪委或反贪局处理。一时没有合适的厂长人选,由县工业局、乡镇企业局等相关部门的领导下去兼职。以前企业负责人有了问题,大都是平级调动。这次不再延续惯例了,凡是更换下来的厂长一律不得平级调动,免了就是老百姓了。但古长书也不搞“一刀切”,坚持有一种人是不能免职的,他们有问题,贪污受贿,喜欢搞女人,同时他们又确实有能力把企业搞好。这种人继续任用。他公开包容企业领导的这些毛病,既要让他们改掉毛病,又要鼓励他们继续发挥作用。 第四步,在县级机关单位发布安民告示,凡是以后到企业去办事的,一律不许在企业带走任何产品,一律不许拉非广告形式的赞助,更不能搞“拿、卡、要”。银行、税务、工商、财政、公安、宣传等部门,是问题的重点。审计中发现,宣传部和文化局的几个自称为作家的人,写一些报告文学,要出书,全都是找这些企业赞助的。出书后又返销给企业。企业怕他们找岔子,怕他们不给办事。企业也是勉为其难,有苦难诉。所以,县政府要求这些权力部门要自觉,手脚干净一点。把自己该收的税费要坚决收回来,不该拿的东西就不要拿。这个告示受到企业的普遍欢迎,因为这是为企业说话。 古长书在企业整治上绝招迭出,招招出新,再次成了县上的风云人物。省市各级传媒又云集起来,采访他整顿企业的种种方略。在这期间,古长书不想赵琴,不想顾晓你,也不想老婆左小莉,全心全意地扑在工作上。仅仅三个多月,到年底,他所抓的十个县办重点企业中,有五个实现扭亏为盈,三个实现收支持平,一个继续亏损。全县工业总产值比上一年提高了两个百分点,县办企业第一次实现盈利一千八万元,缴税七百万元。共实现利税二千五百万元。这在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 这个数字,在别的地方,听起来小得可笑、小得可怜,但在这个贫困县来讲却是一个奇迹、一个神话。神话是古长书创造的,他不懂企业,硬是把神话创造出来了。市政府把他的做法当做经验在全市推广。在总结经验时,古长书在会上说:“其实我毫无绝招。企业存在的这些问题,历届分管企业的领导都一清二楚,社会上的人也一清二楚,甚至比我了解得还清楚,但为什么连年亏损?原因很简单,领导们顾虑太多,怕得罪人,怕骑虎难下,怕不好收场,所以下不了手。这一次,县委书记贺建军同志多次给我撑腰打气,没有县委、县政府的支持,仅靠我一个人的能力是无法完成这项艰巨任务的。我只是充当了一个割去毒瘤的刽子手而已。有人说我下了毒手,我承认我下了毒手。下毒手的时候我就把乌纱帽放在一边了,等着给我摘掉。” 古长书的话赢得了市委、市政府领导的一片掌声。他讲得很朴实,把个人成绩说得恰到好处,没有夸大,把贺建军书记的支持也充分表现出来了。更重要的是,他突出了他工作上的个人风格:大刀阔斧,奋勇直前,敢想敢干。这种品格是任何上级领导都很赏识的。 古长书又掀起了第二轮名誉冲击波。几乎就在这同时,市团委给他发了一张《全省十大杰出青年评选申报表》,他当之无愧地进入了预选名单。不用操心最终的选定结果,团省委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古长书的声誉越来越大了,影响力越来越强了,威信也越来越高了。搞企业的人都很佩服他的手段,他的高明与果决让人刮目相看。一个重要的连锁反应是,以前银行不敢向这些企业贷款,怕出现坏账。每回搞点周转资金,企业都得向银行喊爹叫娘地说尽好话。现在情况变了,银行敢放款了。他们把宝押在古长书身上,觉得古长书是个干大事的人,有能力把企业搞好。有了流动资金,企业的日子从此也就好过了。 18号别墅(1) 18号别墅 1.小老乡成了干女儿 女人是生产力,美女是更加强劲的生产力。21世纪的女性解放,是现代生产力的彻底解放。解放的必然结果是美女经济的初步形成并逐渐完善。这是罗达庆看到T型台上的美眉时突然迸射出来的思想火花。一般说来,走在T型台上的女孩都叫模特儿。这也就是说,她们的三围和身高都符合一定的美学标准,她们都生活在规定的行业审美尺度之内,她们的身体在很大程度上属于公众共享资源,敢于接受来自男人们的侵略性的目光及其他。 这里是深圳。一个前卫的完全开放的城市,一个女模特儿一般年轻美丽的城市。它甚至还像一个阳光男孩,雄姿英发,处处散发着浓郁而蓬勃的青春气息。在这种气息中,它代表了一种良好的发育,也代表了一种躁动与不安。 此时此刻,罗达庆正伸长脖子观看深圳特区某大型超级市场上的内衣秀。内衣秀是时装秀的核心层次。任何事物一到里面就成核心了。衣服也一样。不过,观看者们并没有把目光集中到内衣面料或款式的本身,关注的目光与时尚是相背离的。很多男人都盯着她们的某些部位两眼发亮。乳房、大腿、肚脐眼,还有就是被裤衩和胸罩包裹着的凸起部分。这些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亮点,给人一种摇摇欲坠而又永远不会坠落的奇妙遐想,让观者牵肠挂肚。在流光溢彩的T型台上,随着音乐的起伏,模特儿们轮流出场,招摇过市,罗达庆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由半裸人体组成的大观园里。在周围男多女少的看客中,不断有令人迷醉的脂粉气飘来,它们是众多法国香水和国内香水的杂合体。罗达庆嗅着这样的气息,看着台上的无限风光,嘴里直咽口水。他太聚精会神了,他的眼里汇聚了一个世纪的人类隐秘。直到主持人宣布内衣秀结束时,他的眼睛才眨了一下。背后的赵一光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服,说:“罗市长,我们走吧。” 罗达庆这时才醒过神来,从天上回到人间。他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赵一光和其他两个陪同人员,有些不满意地说:“太露了。” 赵一光只是笑。他心里明白罗市长说了假话,既然太露,你干吗还要看?他作为陪同市长的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当然不能明说的。但他还是说了句实话:“露是有点露,可看还是好看。” 罗市长笑了笑,对赵一光说:“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赵一光巧妙地回敬一句:“你又没老。” 一行四人就在商场里转悠。但无论如何,罗达庆的心里还是高兴的。他今天本来是要到商场给女儿罗燕妮买点东西带回去,不料遇到表演内衣秀。又不花钱,白看了一场。如果是要花钱,他万万不会进去的。这不是钱的原因,而是身份的原因。既然是免费观看,又是在这种公共场所,性质就不一样了。就在转身上楼时,他的脑子里依然还在回味T型台上的那些东西。他几乎把所有好看的画面都装进脑海了。他可以一边走路,一边一页页地翻阅。他喜欢在脑子里阅读她们的身体。对他来说,世界上最大的秘密不在于奥妙无穷的宇宙,而在于人类本身。人,永远是耐人寻味的,永远是最耐读的一部大书。 他们从西北来。罗达庆一行四人来深圳特区,美其名曰考察,实际上是走马观花地玩玩。大家都知道,所谓的考察早就成了游山玩水的同义语。这些年来,作为领导干部的罗达庆跑过不少地方和不少国家,差不多做了三分之一的环球旅行,可深圳还是十年前来过的。十年前的深圳还处在它的成长期,不像现在这样发达。他想来这里看一看变化。做领导的人就喜欢“变化”这两个字。待在西北的时间长了,有些疲乏了,要出来走一走。再就是,这两年也太累了。除了在省政府开会,他几乎没到外面去过,都成乡巴佬了。于是他灵机一动,把工业局、乡镇企业局的两位局长叫上,再把市政府办公室主任赵一光叫上,组成一个袖珍型考察团,来深圳考察国有企业。罗达庆确定的考察重点是:学习深圳工业如何面对我国加入WTO后的对策及应变方式,以促进内地工业的持续发展。这样切合实际的考察,就注入了政治的、经济的和现实的多重意义,其重要性不言自明。 18号别墅(2) 就在前两天,他们已经对深圳几个大型国有企业进行了考察,带回来一大堆资料。现在,一行四人在深圳已经没有什么议事日程上的必办之事了,他们可以尽情地玩玩。四个男人都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当然得顺便买点东西回家。看了内衣秀,他们就在商场内漫无目的地转悠着,满眼都是花枝招展的女性服装和一排排世界名牌服装专卖店。几个人都先后从身上掏出记录着老婆孩子衣服尺寸的纸片或本子,按图索骥地各买了一些女性服饰,拎着大包小包走出了商场。只有罗达庆是空着双手,他的包让办公室主任赵一光提着。这次外出,罗达庆没带他的私人秘书,只把办公室主任带上,于是,赵一光就充当了私人秘书的角色。他既要负责考察团的生活安排和日程安排,还要负责罗达庆的日常琐事。总之,跟首长一起出来,办公室主任就是彻头彻尾的后勤人员。包括罗达庆平时抽的香烟以及打火机、手纸、手机等杂物,他都得替他拿着。出了商场,赵一光问罗达庆:“现在我们干什么?” 罗达庆看了看手表,时间比他想象的要跑得快得多,这时已经五点多钟了。罗达庆说:“先回宾馆吃饭吧,我要早点休息。” 踏着下午灰不溜秋的斜阳,他们回到了下榻的安康大酒店。这是深圳的一家很有影响的四星级大酒店。一看菜谱,全国各大菜系都有。瑶池市靠近重庆,他们所有人的口味都是川味,赵一光就点了川菜。可这南方的川菜极不正宗,麻辣酸都不足量。罗达庆很不满意,但是饿了,菜也上来了,还得将就着吃。罗达庆夹起一颗辣椒举起来,问赵一光:“你知道各种辣味的特点吗?”赵一光说不知道。罗达庆说:“葱辣眼,蒜辣心,辣椒辣两头。这是辣椒的后劲所在。辣椒的原产地墨西哥有句俗话,专门说那些吃辣椒的人:他的屁股买了火险。”赵一光说:“这么说来,所有喜欢吃川菜的人,都是屁股买了火险的。”大家说说笑笑,总算把一顿不正宗的川菜吃下去了。 饭后已是晚上七点来钟了。对于晚上活动的安排,赵一光做不了主,就来到隔壁房间请示罗达庆。罗达庆感觉有点累,对赵一光说:“你们自己出去玩吧。反正是出来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就不去了。” 赵一光说:“那罗市长你休息,我们就去了,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说完,赵一光就出去了,去叫其他两位局长。他是比较喜欢跟罗达庆一道外出的,原因是罗达庆不像其他首长那样把下属管得很严,而且时刻要人陪着,事事要人侍候。罗达庆从来不这样。当然,这也许与他的年龄有关,在全省,罗达庆是最年轻的市长,也是最年轻的厅局级干部,今年才49岁。人一年轻,思想就放得开一些,没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 他们一走,罗达庆就开始洗澡。他把衣服扔得满床都是。洗澡出来,然后打开电视看新闻。他的房间是一个标准套间,卧室外面有个客厅,大得可以召开一个小型会议。刚刚看了几分钟电视,就想抽烟了。他的桌子上放了一个烟盒,拿起来摇摇,空的。其余的烟在赵一光的包里装着,走时忘了取出来。罗达庆当然不会自己去买烟。他走出房间,来到本楼的服务台前,对那位漂亮的服务小姐说,让她去帮忙买一包烟。小姐长得甜甜的,问了一声买什么烟,就热情地下楼了,好像她专门坐在那里等待给别人买东西似的。小姐的热情使罗达庆感到了内心的温暖,甚至感受到深圳的美好。他就站在门口盯着小姐走路的背影。直到她进了电梯,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罗达庆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深圳这个地方遇到一个老乡,而且他是这位服务小姐的父母官。当小姐把香烟买好送进来时,他出于礼貌,也许是出于感激,甚至还有些慌乱地改换了语言频道,用方言说了句谢谢。对方马上用同样的方言回答说,不用谢。罗达庆眼睛一亮,笑问道:“你是瑶池人?”小姐说:“是。请问先生您呢?”罗达庆说:“我肯定是瑶池市人了。”罗达庆说着,就把她拉着坐下了,然后给她递上一张名片。 罗达庆是很少给别人递名片的,他的名片很少用过。官越大,名片用得越少,名片数量跟官的级别成反比。这是全世界通用的公式。在很多时候,他是不给副处级以下的干部送名片的,更不用说一般打工妹了。可今晚不一样,这是在深圳,这是他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时刻。再说,小姐的步态和形象从多个方面已经打动了他,她的美丽使他从内心感动。他没有理由装出一副大官的模样,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臭架子。更何况,他一直以自己是位平民市长自诩。大凡平民市长,亲民思想就是贯穿始终的基本做官思路。 小姐看了名片之后吓了一跳,她的嘴张成了一个椭圆。她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家乡最大的父母官。那市长两个字尽管在名片上故意印得很小,可在她的眼中无限放大了,像一块蓝天。市长是什么?市长就是权力,就是地位,就是前呼后拥,就是一呼百诺,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她当服务员以来,也遇到过不少来自家乡的一官半职的人,可他们似乎都没把服务员放在眼里,更不知道她是老乡。她甚至没有勇气去主动跟那些当官的人打一下招呼,她没有这样想过。眼下她真有些激动。难怪有人说“大鬼好见小鬼难捉”,官越大的人越好接触,越容易跟群众打成一片。她在激动与热情之中露出了一脸灿烂的笑容,说:“你是我的父母官,今天能在这里见到你,是我的荣幸。我叫刘小样,是前年从瑶池市来的。一来深圳,就到这里打工了。罗市长,你要办什么事,尽管吩咐,我理当为你效力。” 罗达庆一笑,辉煌地摆摆手,意思是他没有什么事让她办的。他堂堂一个市长,会有什么事让她办?但他还是喜欢听这样的话,这话听起来舒服,让人愉悦。他跷着二郎腿坐着。虽然坐着,但也无不显出一副成熟中年人的飒爽英姿。他说:“刘小样,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好听。你父母是文化人吧?”刘小样说摇摇头,说:“农民,地道的农民。如果他们不是农民,我也就不会出来打工了。我会在当地找个工作干干。” 罗达庆关心地说:“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在什么地方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你干吗要出来打工呀?打工多辛苦,也赚不了多少钱。” “糊口,仅仅只是糊口。”刘小样说。她的口气中流露出所有打工者都有的那些无奈和迷茫。刘小样注意到,刚才急着要抽烟的罗市长一时忘记了抽烟,她拿起烟,替他把烟盒打开,取出一支,递给罗达庆,然后用打火机给他点燃。她的周到细致与落落大方令罗达庆满心喜欢。罗达庆试探地说:“你抽吗?”刘小样有点矜持地笑笑,摇摇头说:“不会。”罗达庆说:“听说现在女烟民增加了是不是?”刘小样说:“不知道。反正我们这里是不许女孩抽烟的。据说以前有过,辞退了。”罗达庆说:“你们宾馆管得很严?”刘小样说:“社会复杂,不管严怎么行?”罗达庆连连说:“好!管得严格就好。” 18号别墅(3) 这时外面有人叫她,刘小样闻声跑到门口,对外面说马上就来了。然后回头对罗达庆说:“罗市长,我得去一下,该交班了。”罗达庆说:“以后不要叫我市长,就叫我罗叔叔吧。你跟我女儿一样高。”刘小样嫣然一笑,说:“罗叔叔,那我出去了。”罗达庆许诺地点点头,刘小样就出去了。她款款而行,步子轻快而雅致。 罗达庆本来是要睡觉的,可刘小样把他的睡意全赶跑了。十多分钟后,当刘小样再次进来的时候,先前的工作服已经去掉了,换了一身非常休闲的更有亲和力的白色短裙。罗达庆感觉是一朵鲜花飘了进来,带着一些清澈、一些芳香、一些娇艳。刘小样说她已经交班了,可以来陪他了。然后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事吗?”罗达庆说:“你就陪我说说话吧。没什么事。”刘小样看见里面的床上有些换下来的脏衣服,说:“罗叔叔,我把衣服洗了吧。”说着就抱着衣服往卫生间里去。就在刘小样路过他的面前时,被罗达庆伸手挡住了。他的手正好碰着她手上的衣服和抱着衣服的手。他感觉出刘小样的手是冰凉的,据说上好的玉就是这样子,手感特好。罗达庆说:“不用你洗。我自己洗吧,再说他们也可以洗的。”刘小样睁大眼睛问:“他们是谁?”罗达庆说:“就是我的同伴。”刘小样说:“我注意到了,你们一共来了四个人,可都是男的,男的怎么会洗衣服呀?”罗达庆说:“会的,都会的。他们洗的也不比女同志差。你放着吧。”看着罗达庆执著的样子,刘小样只好把衣服折叠起来,整整齐齐地放回到卫生间里。刘小样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的细腻,她的严谨,以及她的举手投足,无不显示出一个小家碧玉应有的绰约风采。 刘小样坐下来陪他。她就坐在他的旁边,离他约半尺的距离。见罗市长第一支烟已经抽完了,她又给他取出来一支,又给他递过去,又给他点燃。罗达庆注意到了,打火机先后打了两次才把火打着。看得出她是个很少使用打火机的人,或者说根本不会使用打火机的人。就在给他点烟的时候,刘小样很仔细地观察着罗达庆的表情,并用那双热烈的目光看着他,咧嘴笑着。罗达庆感觉出她身上有一些与众不同的气质,这种气质中蕴含着一种清爽、一种透明、一种柔和、一种温软,这些都是令人欢愉的。罗达庆说:“我真是羡慕你,这么漂亮,这么年轻。”刘小样咯咯地笑起来,说:“罗叔叔,你不是笑话我吧。我一个打工妹,还令你一个市长羡慕?”罗达庆看出她也不是一点文化都没有,她用了一个“令”字,这个字透露出一些文化味儿。罗达庆说:“年轻就是令人羡慕的,年轻是最大的财富。”刘小样说:“哪像你当市长的,时刻有那么多人跟随。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市长。那天你们刚来时,我还以为你是演员呢。这么帅。你才三十多岁吧?”罗达庆哈哈一笑,说:“四十好几的人了,还三十多岁呢。” 刘小样眼睛一亮,说:“一点也看不出来。到底是养尊处优,保养得好,所以年轻。” 罗达庆说:“我怎么是养尊处优?苦着呢。你也不想想,我们全市十个县区,五百多万人,又是穷地方,每天操心的事多着呢。” 刘小样说:“这就是领导的不同凡响之处。凡是老百姓操心的事情,领导都得操心。可领导操心的事情,并没有多少老百姓去操心。领导操心的是如何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老百姓操心的是如何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罗达庆不得不对刘小样刮目相看了。这位花瓶式的漂亮女孩竟然不经意地说出了这句富有哲理性和实用性的话,简直出乎罗达庆意料之外。罗达庆从二十七岁时开始当副科长,当了二十多年的领导,从科长当到市长,从没听人把领导与老百姓的关系概括得如此精练透彻,如此恰如其分。可刘小样概括出来了。这远比他平时讲的那些大政策、大道理要深刻得多。谁能体味领导者的苦衷?刘小样就体味到了。她的话跟她的人一样漂亮得体,这使罗达庆马上改变了对她的认识。如果说刚才他还认为她只不过是个普通打工妹的话,现在便觉得他遇到了一个谈吐上的知音,一个美得有深度的乡村女孩。刘小样此时在他的脑海中重新有了定位:她是一个都市娇宠与小家碧玉的结合体,浑身弥漫着兰心蕙质一般的迷人气质,而这一切都是以质朴为基调的。罗达庆由衷地感叹道:“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孩。” 刘小样说:“其实我一点见识都没有,我就是瑶池山里典型的山妹子。” 罗达庆说:“山妹子好,山妹子纯。比起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孩来,你要纯朴得多,高尚得多。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刘小样淡淡一笑:“叔叔过奖了。我最庆幸的是,在这个地方,我依然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没有学坏。处世和做人,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在深圳这个地方,最重要的是要耐得住寂寞,耐得住贫困。尤其是一个女孩子,千万不能跟人家比。一比,就会不服气,不服气就会变坏。” 罗达庆说:“你每月多少工资?” 刘小样说:“两千。我们好多女孩住在一起,集体宿舍,吃饭也不花钱。所以两千多元的工资也够用了,我很满足。” 罗达庆说:“手头缺钱用吗?” 刘小样摇摇头,说:“不缺,但也不丰裕。” 本来,罗达庆准备拿出一些钱来给她的,但又觉得不妥,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刘小样真诚地说:“罗叔叔,你们也难得来深圳一次,我也难得遇到老乡,明天我请你们吃顿饭吧!” 罗达庆慈祥地笑道:“那些就免了。你不要破费,倒是我们应当请你吃饭才对。” 18号别墅(4) 刘小样说:“你是客气呢,还是怕我花钱?如果是客气,那就大可不必了。一个游子,最盼望的是看到亲人,平时想请都请不到你们的。如果是怕我花钱,也大可不必。虽然我工资不高,一顿饭钱还是花得起的。” 罗达庆说:“我知道你花得起钱。可我们是出公差,一切费用都是要报销的。” 刘小样说:“这我晓得,我只是为了表达我的一番心意。你们来了,就有点像娘家人来了一样。” 罗达庆说:“心意我领了。”罗达庆注视着刘小样,他既被她的真诚所打动,也被她的美丽所感染。他轻轻说:“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干女儿就好了。” 刘小样莞尔一笑说:“那我就做你的干女儿吧。你不嫌弃吗?” 罗达庆突然感到自己童心萌发,脸色一直处于微笑状态。此时,他的嘴咧得很开,说:“不嫌弃。你说的是真话?” 刘小样快活起来,眉飞色舞地说:“我说的当然是真话。你是当市长的,市长更不能说假话。罗叔叔,你说是吧?”之后,她又说:“不对,现在我应当叫你干爸了。干爸,是不是还要举行什么仪式?” 罗达庆心如鹿撞,兴奋和激动的杂合,不断地冲撞着他的内心。他觉得他跟刘小样不应当是父女关系,而应当是兄妹关系更为恰当。他说:“仪式?什么仪式才合适呢?”他一边说一边想,就决定把身上的一枚钻戒拿出来给她。这是他给女儿罗燕妮买的,价值五千块钱。他把钻戒取出来,把盒子放在桌子上,然后给刘小样戴上。他在抓紧刘小样的右手时,身子不住地颤抖。仿佛抓着的不是一只手,而是文化人所说的冰肌玉骨。刘小样企图把手缩回来,可手被手抓着,缩不回来,只好由他戴上。罗达庆费了很大的工夫,额头的汗水都流出来了。戒指是戴在中指上的,中指上的戒指就意味着恋爱。不过现在没多少人讲这种规矩了。 刘小样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干爸,我不能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会让我不自在的。” 罗达庆说:“像你这种漂亮女孩,绝不能是双手空白的。有个戒指点缀一下,顿时就雅致了。戒指虽是俗物,但作为装饰品,它却是奇妙的。这叫锦上添花,不能没有。” 刘小样看了看戒指盒里的发票,是在深圳最大的金店购买的,上面写着5500元http://finance.ifeng.com/news/special/rmb/ 人民币。货真价实是无可置疑的。刘小样有些局促不安,手足无措了,说:“你让我怎么感谢你?” 罗达庆轻描淡写地说:“不用谢。对于青春,我们更多的是一种赞赏的态度,而不是获取。如果说获取的话,那就是感受青春给我们所带来的快乐。” 刘小样睁大眸子看着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那副姣好面孔的衬托下,娇嫩如莲,也更加生动活泼,甚至还有一些感动之后的忧伤。少顷,刘小样竟然从眼眶里挤出两滴眼泪来。她说:“我是从来不接受别人的馈赠的,你让我感到很难办。” 罗达庆的脸严肃了,他明显感觉出对方的防范意识,这给他带来了一点压力。他举重若轻地说:“没有什么难办的。你如果觉得有别的什么意思或不良后果,你可以马上扔掉。这是最妥当的办法。” 刘小样一笑,说:“没有没有,你误解了。也许我刚才的表达不对,没说准确。” 罗达庆不说话了。他看着她的眼睛,寻找着从她眼睛里表达出来的心思。他的目光给她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刘小样说:“干爸,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罗达庆说:“我在猜测你在想什么。” 刘小样说:“我想怎么感谢你。” “我说过不用感谢,这会让我不好意思的。当然,”罗达庆放慢了口气,试探性地说,“你如果万一要感谢的话,那你就亲我一口。”他马上觉得这样说是不妥的,特别指了指了亲的具体位置,用指了指脸颊,而不是嘴:“亲这儿,脸上。” 刘小样说:“你咋不早说。”说罢歪过身子,就去亲了他一下。她亲他的动作就像一个幼儿亲她的父母一样,是自然的、纯净的、不含任何邪念的那种。与其说是亲了一口,不如说是轻轻地挨了一下,点到为止。但罗达庆却相当兴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仿佛要从她亲他的地方找出一点可以触摸的东西来。然后说:“好,很好。” 这时听见隔壁的门响,罗达庆猜想,是赵一光他们回来了。他不由得一怔,朝门上看了看。罗达庆赶紧走到卧室,在总控制台上按了按“请勿打扰”的按钮,示意自己已经睡了,免得他们敲门进来。刘小样看着他的动作,笑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把他们叫进来聊天呀!” 罗达庆神秘地说:“不行。你要知道,我是一个市长。他们从外面回来,看见我屋子里有个女孩,他们会作何感想?那不是七荤八素的话都出来了吗?领导干部的谣言就是这样产生的。” 18号别墅(5) 刘小样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你跟他们讲明,说我是你干女儿不就行了吗?难道说他们还会以为你找了个小情人不成?” 罗达庆说:“那可不一定。你听说过吧,男人身边有两个最危险的词:一是表妹,二是干爸。” 刘小样深思着说:“大家在一起时,我该怎么称呼你?” 罗达庆果断地说:“不理我,假装不认识。” 刘小样说:“我知道了,你是避嫌。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廉洁自律的人。” 时间大踏步地走向十一点,刘小样要回宿舍去。她还说,按照宾馆的规定,服务人员是不允许在客人房间久留的,她今晚算是违规了,得专门找大堂副理说明才行。罗达庆本来想挽留她再坐一会儿的,他见时间晚了,明天刘小样还要上班,就让她赶快回去休息。出门的时候,刘小样像一个调皮的女儿,在罗达庆的脸上闪电式地亲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向电梯。 罗达庆没有送她。刘小样一出门,他就把门关上了,然后坐在沙发上沉思着。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起来,居然认了干女儿,干女儿居然这么漂亮。从内心来讲,如果是她不漂亮,他万万不会认她的,也万万不会理睬她。瑶池市是三年前才由地区变成地级市的,还有两个县的贫困人口,农村大量剩余劳动力都在外面打工。在中国任何一个发达城市,都可以遇到来自瑶池市的人。像刘小样这样的打工妹多如牛毛,作为市长的罗达庆见得多了。可刘小样不一样,她的美丽与纯净都是与众不同的。与众不同的人得用与众不同的方式去对待。 罗达庆没心思睡觉,也没心思看电视,满脑子都是刘小样。他坐了一会儿,准备去敲隔壁赵一光的门。当他走到隔壁时才发现,门上亮着“室内无人”字样。值班服务员说:“先生,房间没人。”罗达庆惶惑地问:“刚才不是有人开门吗?”服务员说:“是我去收拾房间的。”罗达庆这才恍然大悟,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太大,显得空空荡荡的。在空空荡荡的时候,人就会变得渺小起来,同时也会变得孤独起来。 罗达庆上床之后接到刘小样打来的电话,问他休息了没有,她说她已经到家了。罗达庆说正准备休息,可一接到你的电话就没有睡意了。刘小样笑嘻嘻地说,你很兴奋是吧,我也很兴奋。明天晚上下班后我再来陪你聊天。罗达庆从电话中听出还有其他女孩子的声音,叽叽喳喳的一片嘈杂。但他可以感受得出刘小样从那边传递过来的柔和气息,在话筒里沙沙作响,像某种民间音乐。 2.干女儿成了小情人 赵一光他们玩到半夜才回来。他们本来是漫无目的地出去走走,看看夜景的。刚一出门,就接到他朋友李梦泽的电话,李梦泽说他刚刚从北京回到深圳,今晚他一定要尽一下地主之谊,陪他们玩玩。于是就到了一家娱乐城。既是老朋友,又是老乡,一玩就忘记了时间。 李梦泽是八年前到深圳创业的。八年前,李梦泽是瑶池市东风县工业局副局长,是一个敢说敢干、胆大不要命的年轻人。那时,罗达庆在东风县当县委书记。因李梦泽为一个工业项目的立项问题跟罗达庆大吵大闹,一下子触犯了天条,激怒了龙颜,使罗达庆大为恼火。在东风县,还没有哪位局级干部敢跟书记展开面对面的斗争,只有李梦泽胆大包天,敢对书记说个不字,还说罗达庆根本就不懂工业。李梦泽祖辈是经商的,家里也有钱,他和赵一光都是北方工业大学毕业生。赵一光当时在地委工作,李梦泽却歪打正着地走上了仕途。可他对仕途并不感兴趣,一心一意要到深圳闯荡。在跟罗达庆吵架的第五天,二十七岁的他就向县委组织部递交了辞呈,要求辞去工业局副局长的职务。然后就带着父亲给他的三十万元钱,只身来到了深圳。县委组织部将李梦泽擅自出走的情况向罗达庆汇报后,罗达庆马上召开县委常委会,当机立断地做出决定:为严肃干部纪律,刹住人才严重外流的现象,对李梦泽擅自出走的行为进行严肃查处,决定开除李梦泽的党籍和公职,并通报全县。 李梦泽出走深圳,是当时全县影响最大的领导干部离职事件。当他的同学赵一光得知消息,并把这消息告诉李梦泽时,李梦泽哈哈一笑,说他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了。赵一光让他写个检讨,公职还能保住,搞个留党察看什么的。这样的话,即使以后经商失败,也好有条退路。可李梦泽准备的就是背水一战,他从出走的那一天起,似乎就没有打算再回东风县上班。赵一光劝说无效,李梦泽就一直在深圳摸爬滚打。这之间,瑶池市的干部队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罗达庆一步步高升,成了瑶池市市长,赵一光也由一个普通干部,逐步被提拔为地政府办公室秘书科科长、副主任和主任。前年地改市,赵一光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在此期间,作为同学关系,他们一直保持着通信联系。在赵一光和罗达庆一行到深圳前,赵一光就给李梦泽打过电话,说他们要到深圳去,最好能见个面,重叙旧情。可李梦泽正在北京,表示尽可能提前赶回深圳。因此,刚下飞机,他就给赵一光打电话,说他回来了,马上见面。于是几个人就被带进了娱乐城。一边聊天一边唱歌。李梦泽说:“明天无论如何要请你们吃顿饭,一定要把罗达庆叫上。” 赵一光知道李梦泽与罗达庆之间的关系是一种近乎仇人的关系。现在是在他乡遇故知,他首先是不能拒绝的。可他作为市政府办公室主任,面对市长曾经痛恨的人,又是自己的朋友,要请市长做客,他就夹在中间,不好做人了。当然,作为一个领导干部,他相信罗达庆还是不会记住过去的那些不快,时过境迁,斗转星移,也许他还不至于计较到如此地步。如果真是计较,那也就太小气了,市长应当有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大将风度。机关里经常遇到这种尴尬事情,那都是很好处理的。可这不是在机关,是在深圳,一个陌生得叫人向往的地方。有个朋友在这里,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在李梦泽提出邀请的时候,因为有其他两位局长在场,赵一光不便说出自己的顾虑,只是噢噢地答应了。对于罗达庆会不会来,心里却没有把握。他也不知道李梦泽是怎么想的,他就怕李梦泽也有点小人得志的心态,意思是被你罗达庆开除了党籍和公职的人,现在在深圳发了,就是要请你看看咱们的本事,你并没有把我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而且还踩出了一条人生的光明大道。他想单独跟李梦泽沟通一下,可又没有机会。直到往宾馆走时,他心里还想着这个事。 18号别墅(6) 赵一光他们回到宾馆时已经一点多钟了。罗达庆还没睡,他跟刘小样通话后就躺在床上看电视。听见隔壁门响,断定是赵一光他们回来了,就把电视关了,走出门来。赵一光一看市长进来,有点惊讶:“罗市长,你还没休息?” 罗达庆说:“我已经睡过一觉了。你们没回来,我睡不踏实。” 赵一光见市长为了他们连觉都睡不好,心里有点歉疚。他历来对市长关心的话是深信不疑的。他说:“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罗达庆笑笑,说:“深圳多浪漫呀,玩得高兴吗?” 赵一光就把遇到李梦泽的事说了。罗达庆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同学,第一次听说他们是同学关系。一提李梦泽,罗达庆脑子里便马上蹦出了那个调皮捣蛋的形象,那个唯一敢跟他顶撞的年轻人。那时候罗达庆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才三十九岁,是全地区比较年轻的县委书记。年轻气盛,他第一次从李梦泽身上感到了权力和权威所受到的压力和挑战。但毕竟,权力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是无穷的,他几乎不费任何力,只召开一个常委会,就把李梦泽的党籍和公职一次性解决了。罗达庆自己也明白,惩治李梦泽并不是要惩治他个人,而是要惩治他这一类人,杀鸡不仅仅要给猴看,还要给猪看,还要给猫看。政治家总是先找出类别,再从类别中找出个别作为政治靶子,这是统治者的玄机。试想,全县一百多名局长、乡镇长,如果大家都来顶撞县委书记,他这个领导还怎么当?怎么镇得住台?还有人大、政府、政协等几大班子,县里比他年长的干部多,能人多,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他们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所以惩治李梦泽就是为了以儆效尤。十年了,这个形象一直尘封在他的心灵深处,不说起来就埋藏着,说起来也算记忆犹新。可罗达庆也不愿提起过去的事情,只是平淡地说:“李梦泽?就是以前东风县的那个李梦泽?” 赵一光说:“就是他。” 罗达庆表情上有点微妙的变化,说:“这人我认识。” 赵一光说:“他明天要请我们吃饭。我们一道去。” 罗达庆说:“他现在干得不错吧?” 赵一光说:“是一家公司的老板。” 罗达庆迟疑了一下,说:“明天再说吧。你早点休息,我也该休息了。”罗达庆说着就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作为办公室主任的赵一光,是那种粗中有细、想得比较周到的人。办公室主任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各种关系的调解者和平衡者。害怕明天出现尴尬局面,他给李梦泽打了个电话,让他明天早晨亲自来请罗达庆。如果不亲自出面邀请,罗达庆是不会去的。即使去了,心里也不大舒服。再说,出于礼貌,李梦泽也应当亲自来请。人家大小是市长,是名副其实的高干。要说一点架子没有,那是假话。世界上没有不摆架子的官,只是要看对象是谁。李梦泽说既然要请你们吃饭,肯定是要亲自来请的。何况罗达庆的脾气他知道,仅仅捎个口信是不行的。 果然,翌日上午十点左右,打扮得风度翩翩的李梦泽就来到了罗达庆的房间。他们见面的场景出人意料,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传统说法打得粉碎。罗达庆一开门,李梦泽就把罗达庆抱紧了。无论罗达庆是否愉快,这一拥抱就有了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奇妙作用。它是一个温暖人心、融化情感的狂热举动。紧紧地拥抱之后,李梦泽说:“罗市长,本来我昨晚就准备来看你的,听说你在休息,不便打扰,就陪赵一光他们玩了半夜。十年了,看到你还这么青春,这么意气风发,我真高兴。” 罗达庆连忙拉李梦泽坐下,递上烟。罗达庆亲热地拍拍李梦泽的肩膀,说:“听小赵说,你在深圳干得很好,我真为你高兴啊!” 李梦泽喷出一股烟雾,说:“我也是瞎混。” 罗达庆用羡慕的口气说:“要都像你这样瞎混,那也就好了。” 两人都是聪明人,都把十年前不愉快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作为当时被开除党籍和公职的李梦泽来说,他并没有因此而走投无路,反而在商界杀出了一条血路来,好歹在深圳算是大款了。作为当时的决策者罗达庆,他也没有因此受到太多的责备,反而强化了他对全县党政干部的领导威信,官也越当越大。双方都没有受到损失或伤害,也就没有太多计较的必要了。因此也就做出了一副他乡遇故知的高昂姿态来处理与对方的关系,表现出了他们的宽容与大度。 最高兴的是赵一光,他们双方的优质表现减少了他夹在中间而可能出现的尴尬。在大家都见面时,赵一光对其他两名局长说:“李梦泽是罗市长的老部下,换言之,罗市长是李梦泽的老上级,今天在深圳见面理所当然地要叙叙旧情,少不了多喝两杯。”他之所以这样讲,是有意强化两人的友好关系,并促进他们的友好往来。 18号别墅(7) 一行五人在离开房间时,正好遇到刘小样走出电梯往值班室去。刘小样面若桃花,很礼貌地冲罗达庆一笑。罗达庆也报以一笑,然后就擦肩而过了。罗达庆心里腾起一股激流。因为他走在最前面,别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想,刘小样真是一个懂事的女孩,她没有脱口而出地叫一声干爸。如果一叫,那就糟了。他绝不能让他的部下知道他在深圳考察工作时,还忙里偷闲认了位干女儿,这从哪个方面都是说不过去的。他对刘小样的低调态度感到满意。 饭局是在深圳最大的也是最豪华的饭店举行。罗达庆他们虽然来自西部贫困地区,可对那些金樽玉食早已见惯不怪了。出去开会也好,考察也好,都是拣好的住,挑好的吃,没有什么稀罕的。他们感兴趣的是东道主李梦泽的一番盛情。吃饭时,罗达庆和李梦泽相邻而坐,罗达庆一再提出,希望李梦泽在适当的时候回家乡投资办厂,他以一个市长的身份保证,给所有前来投资者提供良好的投资环境,这是他最真诚的邀请。李梦泽说他正好有这种想法,就是要看有没有合适的项目。罗达庆说:“我们这次带了一些项目推荐书,你可以先看看。”说着,就让工业局局长来兴致把材料拿出来,递给李梦泽一份。李梦泽瞅了一眼,说今晚回家就看。 罗达庆没有忘记观察李梦泽的细节表现。他发现,这里的好几个服务员都认识李梦泽似的,她们都跟他打招呼,这就表明他是这里的常客。埋单的时候,服务员走过来,说了个八千多元的数字,李梦泽从包里取出一叠现金,潇洒地交给服务员,说:“不找了。”大家都看得出来,那是一捆一万元的新钞,还没启封过。罗达庆注意到,李梦泽掏钱的动作很痛快,不是在装腔作势,而是确实有钱。一万元是什么概念呢?在瑶池市,财政状况稍好的日子里,一万元以上的计划外支出必须经过财政局局长办公会研究。因为年年靠吃补贴过日子,财政收入每年增长率在10%左右,而支出的增长率在20%以上。补贴越吃越多,赤字越吃越大,拖欠干部工资的现象年年发生。发工资都成问题,自然就拿不出钱来搞建设了。自从前年罗达庆当市长后,为了严格控制计划外开支,凡支出一万元以上必须由市长签字。在场的几个带长字号的正厅和正处级干部,虽说都算是有钱人,但还没到把一两千块钱不当回事的地步。这几天罗达庆也看到了,他们外出,有时买东西身上的钱没带足,借了别人一百两百的,回到宾馆也马上就还了,害怕搞忘。罗达庆心里盘算着:这小子真是发了。 赵一光也希望李梦泽能为自己撑撑面子,也展示一下李梦泽的实力。便说:“我们能不能到你的工厂去看看?” 李梦泽说:“一个小厂,没什么看头。” 赵一光说:“我们学习学习私营企业的经验。” 李梦泽想了想,说:“那好吧。” 于是,李梦泽亲自开车,来到他的服装厂。先在几个车间看了一下,然后到他办公的地方。他们看到,在公司的总部,设有开发部、设计部、推广部、财务部等多个部门。员工们见了李梦泽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大家在匆匆忙忙中跟李梦泽打招呼。李梦泽总是居高临下地嗯一声,甚至听而不闻。这使他们看到了另一种权力的存在,看到了一种被尊敬、被拥戴、被仰视的模式。这就是企业的权力,或者说老板的权力。这个权力向他们展示了作为一个企业家的真实性。 最受震撼的当然是罗达庆了。这使他看到了被他压抑后的人生竟然是如此充满活力、如此健康地活着。他想这还是他造就了李梦泽,要不是他彻底断了李梦泽的后路,是不会有这样辉煌的。许多时候,个人的成就都是逼出来的。不过,他还是有些羡慕和佩服李梦泽。如果他现在搞得一塌糊涂,罗达庆是会感到难受的。 李梦泽经营的是品牌西服。他对他们说:“你们远道而来,我没有什么送给你们的,就送给你们每人一套西服。”然后开车把他们拉到他设在某商场的一个专卖部,让他们自己挑选。他们当仁不让地每人挑选了一套。 罗达庆说:“正好我们市里有个服装企业,效益不好,你把它收购去算了。” 李梦泽说:“你们的项目介绍里有这个内容吗?” 罗达庆说:“里面有,你回家不妨看看。” “那好,如果可行的话,我会考虑的。”李梦泽觉得这次真给他带来了机会,热情更加高涨。便说:“今天下午我陪你们出去玩吧,我给你们当向导。” 罗达庆不是不想去,而是想到了另一个老乡——刘小样。这个可爱的乡村女孩又跑到他的脑门上蹲点来了。他觉得跟刘小样在一起远比跟几个男人在一起有趣得多,哪怕就是静静地坐着聊天,也比男人们在一起好。便说:“你们去玩。我就不去了,我还是回宾馆休息吧。” 李梦泽以为罗达庆有啥顾虑,不高兴地说:“罗市长,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要去一块儿去。你不去,就是看不起我。” 罗达庆说:“怎么能这样讲?你送我的衣服,我二话不说就拿走了,还说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说这话不是生分了吗?”他大声说了几句,然后把李梦泽拉到身边,悄悄耳语道:我身子有点不适,前不久查出有糖尿病的症状——这得为我保密。你把他们三个陪好,玩好,玩得尽兴。你要真是回去投资的话,今后都是要打交道的人。李梦泽含笑点头。 大凡悄悄话,都属于知心话、真心话一类。因为是悄悄的,还有点神秘色彩。罗达庆这样说话的目的是要给其他人看的,证明自己跟以前的下属关系不错。也是专门做给李梦泽看的,证明自己是个不计前嫌、宽宏大量的人。李梦泽转身对其他三人说:“走走走,我们先送罗市长回宾馆,然后我们自己玩去。我今天的全部时间,都是属于你们的。” 18号别墅(8) 车到宾馆绕了一圈,罗达庆下了车,然后调头就走了。罗达庆一个人独自上楼。他在路过过道时,没有看见刘小样的身影。开门进去,发现刘小样正在给他收拾床铺。刘小样一见罗达庆,像一团火样地扑了过来,满面春风地拉着罗达庆的手说:“干爸回来了!” 罗达庆笑容可掬地说:“你怎么现在才收拾床铺呀?” 刘小样说:“不是我收拾的。我十一点钟接班,要检查上一班的卫生情况,每个房间都看看。这是规定。” 罗达庆仍然拉着刘小样温软的手。因他比刘小样高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睛里全是惊喜与慈爱的混合物,不是纯粹的光芒,也不是纯粹的视线,而是一种滚烫的精神。 刘小样把手抽掉,连忙转身给罗达庆泡茶。茶泡好了,恭恭敬敬放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说:“干爸,你请用。” 罗达庆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你不要这样客气,我自己来。” 刘小样在他身边坐下来,飘过一股脂粉气息。天真地说:“昨晚我把认了个干爸的事跟她们讲了,她们说我真好福气,遇到个市长。她们都很羡慕我的。” 罗达庆一听,就不大高兴了。说:“你怎么把这种事乱给别人讲?讲出去对我影响不好嘛!” 刘小样咯咯地笑起来,说:“看你紧张的。谁认识你呀。再说了,认个干爸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的女孩傍了大款还给我们吹牛炫耀呢。” 罗达庆心里一沉。他想刘小样还真是个纯洁的女孩,她真把干爸当成一种亲戚关系了。她哪里知道,这种毫无血缘的萍水相逢,是很难建立起亲戚关系的。因为它没有血缘的支撑。仅有的,只是逢场作戏。不过这样也好,比结交那些风尘女子好得多。罗达庆趁机问她:“你们这些服务员中,还有傍大款的吗?” 刘小样说:“好像有。有个女孩平时穿金戴银的,我们就那么点工资,哪来那么多钱呀?她常常提到一个老总什么的,经常带她出去玩,后来也索性不上班了。” 罗达庆关切地说:“你可不能这样呀。商人,没几个靠得住的。” 刘小样说:“还是我们家乡人好,厚道,比如你。那些商人,好像有了钱,什么都能买到似的。” 罗达庆笑着对刘小样说:“你没有傍大款的想法吧?” 刘小样坚决地摇摇头,笑了笑,奶声奶气地说:“我不傍大款,我傍市长。以后我有什么事,就找你。” 罗达庆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弄蒙了,他不知道这是玩笑,还是一种暗示。刘小样看起来像个没肝没肺没心眼的,不能把她的话当真,可也不能当假。总之他觉得这话意味深长,引人遐想。他突然发现,他的智力赶不上刘小样,一句话就搞得手足无措。不过他还是像开玩笑一样回答她:“那好,你就傍我。可市长不像商人,要顾虑的地方远比商人要多得多。所以,傍市长更难,也更安全。” 刘小样又咯咯地笑起来。她说了声“我在上班”,然后亲了亲罗达庆的脸颊,说:“你先睡一觉吧,我去上班。”之后就飘然而出。她飘出去的样子像李白的诗,具有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双重特征。 罗达庆像一个十分听话的孩子,真的上床睡觉了。昨晚没睡好,都是这刘小样给搅和的。今天他得补瞌睡,上床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一直在回味刘小样那句傍市长的话。这话太动听了,悦耳得要死。但他是不能把这话当真的,因为他是市长,是有身份的人。不能把儿女情长的事考虑太多。这样想着,他也就很快睡着了,睡得很踏实。一觉醒来就到七点多钟了。天已黑透,他得去吃饭。以前吃饭都是有人陪的,现在他们都走了,他得一个人进餐。在外面吃饭,至少有十年时间没有一个人独自进餐了。他感到有点新鲜,难得清静一回。吃饭时他给赵一光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到一个朋友家里去了。不要管他,你们可以尽兴地玩。你们高兴了,我就高兴。罗达庆说完这话时,自己笑了笑,他当领导之前,是因为他的诚实才提拔的。他当领导之后,却总是不断在撒谎。而每回撒谎都是天衣无缝的。尤其是对下级。下级对领导的撒谎也是当做指示在听。之后李梦泽接了电话,说我把他们带到旅游点去了,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罗市长,你可别批评他们。罗达庆说看你说哪儿的话,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跟我在一起,他们太拘束了。只有远离了我,他们才是他们自己。李梦泽说,那就干脆玩到明天早晨。罗达庆说好,我支持。 罗达庆慢悠悠地回到房间,打开电视,不住地更换频道,心里有点乱,没一个好看的节目,索性起身去洗个澡。从卫生间出来,刘小样就来了,她说她刚交班。她看着罗达庆湿漉漉的头发说:“准备休息了?” 罗达庆说:“没有。我已经美美地睡了一觉,还梦见你了。” 刘小样笑眯眯地问:“真的?梦见我做什么了?” 罗达庆伸出一根指头,神秘地晃了晃,说:“梦的内容是不能乱说的,这梦做得不好。” 刘小样觉得很有意思,急于知道端的。又说:“你究竟梦见我什么了?我偏要你说。” 罗达庆笑着,一副很顽皮也很活泼的坏样子。说:“不能说,如果说了,你要骂我坏蛋。” 刘小样说:“你不是坏蛋。我怎么会骂你坏蛋呢?再说,那是梦,说了也没关系。” 罗达庆说:“你真想知道?” 刘小样说:“真想知道。” 罗达庆说:“那我就说了,你听了别后悔。” 刘小样鼓励他说:“你说,我倒要听听是啥怪梦。” 罗达庆说:“真是一个怪梦,我是一个市长,怎么会梦见你呢!” 刘小样并没有听出实质的内容。又继续催促道:“你说呀。” 罗达庆吞吞吐吐地,又把想说的话收回去了。说:“还是不说的好。” 刘小样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把抓住他的手,一边拽一边说:“我就要听。” 罗达庆像讲话之前那样,照例要咳一声嗽。他清了清嗓子,检讨自己一样地说:“我怎么能在梦中对你那样呢?我真不是一个好同志。” 18号别墅(92) 刘小样的脸倏地变得绯红,轮起小拳头就朝罗达庆的胸部打去,一下一下地捶打着。如果不打,可能没什么事。她这一打,就打出了罗达庆的勇气。他顺水推舟地把刘小样抱住了,开始亲她。刘小样试图挣脱,可怎么也挣脱不掉。少顷,刘小样就软了,像下锅的面条一样沉下去了,沉到了罗达庆怀底。看到刘小样那纯情的模样,他有点不忍心下手,又觉得时机成熟了,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再说,我是市长,我怕谁?有人想这样还不行呢!心一横,罗达庆就抱着她往里面去,一只手腾出来把外面的大灯关掉,又按了按控制台上的按钮,让门口显示出“请勿打扰”的字样。然后集中精力亲她。罗达庆的手从上到下地滑动着,洁白的裙子很快被扯开了。刘小样气喘吁吁地说:“不敢啊,不敢啊。”罗达庆说:“你不是说要傍市长吗?我就让你傍一回市长。”刘小样还是奋力推拒,但是推不开他。他在她面前太强大了,她只能半推半就地由着他。这时她已经明白,抗拒是无效的,只不过是做做样子,安慰一下自己,也或多或少表白一下自己的态度。罗达庆感觉自己飘起来,直上九霄了。那是一种出生入死脱胎换骨的境界。他喃喃地说:“身子与名字一样好。” 床上的刘小样没有显出城乡差别,她比城里人还城里,赢得了领导同志的高度赞赏。刘小样坐起来,红云未散,余韵尚存。她看着罗达庆强壮的身子,摸了摸,轻轻地说:“你是市长。”罗达庆说:“我是市长,平民市长。”刘小样淡淡一笑,出语惊人:“跟老百姓是一样的。”罗达庆听出了原来如此的意思,说:“是跟老百姓一样。要不怎么跟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如果与众不同,就脱离群众了。”刘小样说:“到底是领导,开口就是政策。” 刘小样人虽小,但却是个欲望的航空母舰,她使罗达庆心旌摇曳,眼前的一切美不胜收。他突然想起昨天T型台上穿着内衣的模特儿们,她们再美,再丰满,也不如刘小样。刘小样不像她们那么大的个头,不像她们那么壮实。刘小样是精致的,小巧的。如果说模特儿是上帝加工的雕花家具,那么刘小样则是人类精心打造的工艺品,具有欣赏和收藏的双重价值。 刘小样躺了许久,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原来,你真的是个坏人。” 不过,罗达庆是镇定的。他先是一愣,然后做着很坏的样子笑起来,是那种阴谋得逞之后的得意与顽皮。罗达庆说:“我没说过我是好人。” 深圳是个好地方,它因刘小样而更加美丽。十天的考察结束了,这是罗达庆对深圳的全部印象。离开深圳那天是上午的航班。李梦泽开车把他们送到机场。这些天,赵一光他们提供的投资项目推荐书他都看了,他确实有收购服装厂的意向,答应适当的时候回去考察一下。罗达庆非常感激李梦泽的盛情款待,一再对李梦泽说:“欢迎你回来投资,我在瑶池为你接风。”李梦泽说:“到时候会给你添许多麻烦的。”罗达庆说:“麻烦是为了我们那里的繁荣,多一些这样的麻烦求之不得。”两人握手话别。 刘小样没有赶来送他,也不能赶来送他。临走的头天晚上,刘小样来跟他告别。因为身体的特殊情况,没做其他事。刘小样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别忘我。”罗达庆将这句装在了心里,带到飞机上作专题回味。 3.玫瑰花苑18号 罗达庆深圳之行给老婆孩子带了不少东西回来,都是首饰和服装之类。每次从外面回去,女儿罗燕妮就喜欢翻找父亲的包,看看给她买了些什么。客厅里的沙发上全摆着罗达庆带回去的东西。罗燕妮找来找去都没找到她最想要的钻戒。罗燕妮说:“爸爸,钻戒呢?”罗达庆煞有介事地说:“在包里呀,你好好找找。”罗燕妮左翻右翻,都没翻到什么钻戒。罗达庆大吃一惊,一脸遗憾的表情,说:“坏了,那就是丢在什么地方了。”罗燕妮看着父亲,说:“你恐怕是没买吧?”罗达庆说:“没买?我怎么会没买?你问赵一光他们,我买的时候还是他们俩参谋的,五千多块钱呢。”罗燕妮失望地说:“真是可惜了,替别人买了。”罗达庆说:“丢了就丢了,下次我再出去时,给你买一枚更好的。”妻子说:“我看你呀,什么时候还要把自己丢了,”罗达庆说:“不就是枚戒指嘛。” 实际上,罗燕妮也不缺一枚戒指的。她在瑶池市电视台上班,是广告部的工作人员。作为一家地市级电视台,其覆盖率和发射功率都是很小的。小小一个地级市,就有有线台、教育台和市电视台三http://house.ifeng.com/home/jiadian/ 家电视台。市电视台是龙头老大,但兄弟间竞争也非常激烈。加上地区经济不发达,广告业务的总量不大。电视台台长把罗燕妮放到广告科,就是为了通过她父亲的影响和关系去拉广告客户。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广告部油水厚,除了可以搞些灰色收入外,不少投放广告的客商都喜欢给广告部送东西,送东西也成了打广告的一种形式。就怕人家不要,要了就证明瞧得起你。任何新产品的问世,他们都是第一批试用者。所以一枚戒指,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仅是戒指,她也不少于十枚,她经常在一周之内换一次首饰,可就是没有一枚样式很好的钻戒。比起其他工薪阶层的女孩,罗燕妮活在天上。往往不知足的人,恰恰就是那些活在天上的人。 18号别墅(10) 第二天上班,罗达庆就携工业局长到市委去了。把这次考察情况向市委书记兰之春做了汇报。汇报材料是赵一光在深圳时早就写好了的,只需照本宣科地讲一下就行了。当领导就有这个好处,你需要讲什么,怎么讲,自然有人为你准备。市政府办公室集中了一批笔杆子,他们一个个都是神枪手,无论在任何地方走马观花看一眼,都能给你说出个一二三四来,这是他们长期练就的硬功夫。深圳之行,在几家国有企业和私营企业看了看,赵一光就结合本地实际总结出了十多条经验教训和相关体会,而且对本市工业的发展提出了卓有见地的看法和意见。兰之春听了汇报,连连说好,并提出,要利用这次考察的有利时机,加大改革力度,力争早日使本市国有企业走出困境。 回到瑶池后的罗达庆脑子里多了一份挂念,这就是刘小样。每当忙忙碌碌之后小憩下来,刘小样就会飘然而至,来到他的眼前,朝他面若桃花一样地笑着。于是,他跟她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都会重新在他的脑海里演绎一遍。当初他只是回味,慢慢地,就变成了一种怀念、一种思情、一种带着向往的追想。现在,他居然发现,这种模式化的机关生活太枯燥了,每天都在接受来自下属的报告和奉承,他只需要点头说是或不是。即使是在某一个会议上的长篇大论,也都能从中央或地方报刊上找到出处,毫无新意。人们对他的恭敬或讨好都是惯性的,甚至是机械性的。请示汇报的事情一多,就更烦。有时静静地想,也觉得没意思。没当官时想当官,当了小官之后就想当大官。当来当去,并没有当出什么新的味道。可跟刘小样在一起时就不一样,那便真正有了做人的滋味。做人的滋味是男人和女人共同做出来的。 想念的过程是对想念本身的一种强化。越是压抑自己不想,可越是想得厉害。想来想去,罗达庆发现了一个最实质性的问题:觉得自己爱上刘小样了。他没法控制自己的思绪。那天晚上在他的办公室,他就给她打了一个小时零五分钟的电话,直到把刘小样的手机打得没电为止。他的倾诉让刘小样很感动,刘小样在电话的那一端嘤嘤地哭了。整整一夜,罗达庆都没回家,就睡在他办公室里面的小床上。半夜女儿还给他送过一次夜宵。他的老婆孩子还有市政府的干部职工,都知道他经常睡在这里。这也成为他勤政敬业的一部分,也是他作为一个人民公仆的具体表现。有些时候,他老婆或女儿罗燕妮还给他送点心来吃,但从来没人怀疑他有什么作风问题,或者是跟老婆关系不好。大家都晓得他在男女私情上是个无比正派的人。睡在办公室,除了可以静静地看书或思考问题之外,他确实有这个癖好。只是他把这个癖好以加班的形式出现,就增加了几分英雄色彩。所以,各县区的领导们都知道他是个工作狂。他以此保持着良好的口碑。 想到极点的时候,罗达庆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策:把刘小样叫回来。又是一个晚上,罗达庆打电话,让她回来,别在深圳打工了。如果你不回来,我会想死你的。刘小样说:“我回来怎么办?叫你养活?”罗达庆说:“你马上回来,我给你找个工作,这样我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刘小样说:“现在我的工作也不错的,比较安定。”罗达庆说:“你现在那是什么工作?你一回来,我就可以让你当上国家干部。”刘小样说:“当真?”罗达庆说:“难道我会跟你开玩笑吗?难道我一个市长,连这点能耐都没有?”刘小样最终下定了决心,答应十天之内回来。 刘小样从深圳回来那天,是一个细雨霏霏的傍晚。天空中飘浮着许多诗意,那是上帝专门为他们搭建的舞台布景。根据罗达庆的意见,让她住在一家并不显眼的普通宾馆。住下之后给他打了电话,罗达庆接到电话就直奔宾馆。他让司机把他送到离宾馆不远处就下车了。他对司机说有点事,不用来接他。司机是不便问也不能问首长有什么事的。“不该知道的就不要知道,也不要问”这是他们的处事原则。然后罗达庆就打着伞进了宾馆。宾馆不大,主要是接待外地客人的,没有人认识他。再说,虽然罗达庆是上电视频率最高的人,可老百姓对本市电视台不感兴趣,他们一般只收看中央电视台的节目,本市电视台灰蒙蒙的画面他们几乎不看,所以他们并不认识市长为何人。这也是罗达庆选择普通宾馆的原因,他就害怕别人认出来。当然,万一认出来也无所谓,随便撒个谎就掩饰过去了。罗达庆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 好在一路畅通无阻,没人跟他打招呼。 两人在宾馆亲热一阵之后,刘小样给他点支烟,泡好茶,说:“你准备怎样安排我?” 罗达庆说:“你别急,别急嘛,先住在这里再说。” 刘小样毕竟是山里飞出的凤凰,知道节俭,说:“那不行,这里每天一百五十块钱,一个月就几千块钱白白花出去了。你给我找个地方住吧。无论花谁的钱,都是没有必要的。” 罗达庆说:“不行。我不能给你找地方,那样会暴露目标的。” 刘小样说:“那怎么办?” 罗达庆说:“既然我让你回来,就有我的打算,总之我会把你的事安排好的。” 刘小样就放心地笑了,说:“我知道你是个负责任的男人,否则,我就不会轻易回来了。” 罗达庆叹息道:“假如我是个普通老百姓多好啊!也用不着这样绞尽脑汁了。” 刘小样说:“那你就把自己当成普通老百姓不就行了吗?” 18号别墅(11) 罗达庆使劲摇摇头。他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了一张信用卡,里面有三十万元存款。他让刘小样在玫瑰花苑买一套别墅。玫瑰花苑是去年刚刚开发的别墅小区,虽说名为别墅,房产价格却低得要命,每平方米只有九百多元。由于这里购买力低下,房屋造价也很低,即使九百多元,问津者也不多,人们戏称为中国最廉价的别墅了。罗达庆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房子买好,然后进行装修。装修还需要钱,到时候再说。 刘小样把信用卡上的密码记录下来,好分次往外取款。令罗达庆感到奇怪的是,刘小样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感动,她只是很平静地问:“这房子以我的名义买,还是以你的名义买?” 罗达庆说:“当然以你的名义买,这是送你的见面礼。” 刘小样说:“你觉得这样合适吗?这个礼物是不是太重了?” 罗达庆说:“我说合适就合适。” 没有比这更干脆地回答了。这话是武断的,却不由分说地表达了爱的深切和执著。刘小样心花怒放,说了句扎扎实实的话:“就凭你这样重情义,我把我这一辈子都给你也值得。” 罗达庆说:“那也不行。你有你的前程,你还要结婚、生孩子,我不是那种不顾别人利益的人。” 一句话就掏出了刘小样的眼泪。她激动得哭了,两眼泪水莹莹。并不是因为钱,而是罗达庆的话温暖人心。刘小样向来听别的女孩说,没多少男人是好东西。她们对男人除了咒骂便是悔恨,情深意长离她们很遥远。现在,刘小样就遇到了好东西,千真万确的好东西。至少,她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是可以放心的。这世上经理多、老板多、有钱人多,可市长还是不多的。傍上市长,就相当于背靠大树,遍地阴凉。 刘小样是个农村女孩,从小苦惯了,知道钱来之不易,更懂得俭朴节约。市郊民居的空房多,她以每月两百元的价格租了一间四十平方米的房子,还购买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有了一个临时小窝,把自己安置好了,再专心致志地实施买房计划。刘小样到玫瑰花苑进行了一番实地察看,从她和罗达庆今后相处的安全着想,选择了第18号别墅。18号别墅位于花苑底部的纵深处,绿化较好,很幽静,是个典型的闹中取静的地方,有较强的隐蔽性,适宜于有身份的情人们来往。但18号别墅因为它独一无二的吉祥意义,要加收五千元号码费。刘小样请示罗达庆,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罗达庆当即就拍板定案了,连连说好。于是就这样定了,并马上进入装修阶段。罗达庆又送来了八万元装修费。 4.老情人帮助新情人 房子的事情确定下来,接下来便是工作问题了。这是罗达庆必须重点考虑的,涉及他们关系的稳定和长治久安的大问题。但在这个问题上他似乎用不着费太大的工夫,只需交给别人去办就行了。显然,一个纯粹的农村女孩,要一步到位,安排到市里做机关干部,那是要做许多手脚的,包括文凭、户口、个人档案以及档案袋中的个人履历表,这都是一个拦路虎。那天中午,罗达庆给东风县的叶沙打电话,让她马上来市里一趟,有事找她。叶沙曾经跟罗达庆有过床上交往,之后的关系也过从甚密。从团县委的一般干部到县政府副县长,她的每一步提拔重用都与罗达庆是密不可分的。一夜的付出换取如此巨大的报酬,她也感恩不尽。当然,也不可否认她的个人能力足以胜任一官半职。可官场上的事是一言难尽的,有能力是一回事,能否让你干与个人能力相称的职位是另一回事。如果不是罗达庆的慧眼识珠,也许叶沙现在还是一般干部,充其量也不过是团县委书记。而要走到副县长这步,那是难乎其难的。 叶沙接到电话的当天下午,就赶到了罗达庆办公室。三十多岁的叶沙依然年轻,只是稍稍有点发胖。身子一胖,反而把她的风韵衬托得更加突出,更加动人。她毕竟跟罗达庆有那么一层关系,所以她见了市长不像别的县长见了市长那样点头哈腰,她多少还有些大大咧咧、漫不经心的样子。罗达庆刚刚吃了晚饭从家里赶到办公室,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叶沙说:“我还没吃饭呢。”罗达庆说:“我这里有点心,你随便吃点吧。”罗达庆就起身给她找点心,然后给她倒杯水放在前面。叶沙问:“市长亲自打电话找我,什么事?” 罗达庆说:“找你给我办件事。” 叶沙说:“你身为市长,有什么事能让我办的?” 18号别墅(12) 罗达庆说:“市长有市长的难处,并非什么事都好办。我外地一个朋友的孩子,前年从省政法学校毕业,一直没有找到一份好一点的工作,反而把一切档案材料都弄丢了。前不久找到我,请我帮忙,我就只有找到你,给她补一份档案。要我在瑶池市安排工作,就得把她当做本地人,就落户在你们县里吧,你叫县人事局的人办,然后将档案放在县人事局。” 叶沙停止了吃东西,皱起了眉头:“这可是要伪造档案呀!” 罗达庆说:“怎么能说伪造?是补建档案。具体怎么搞你想办法,把事情办成就行。” 听罗达庆这样讲,叶沙是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了。君命不可违,如果不照办,那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叶沙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多少是有些冒险的。但作为下级,她也不愿放弃给市长效力的良好机会。无论是现在还是今后,她求他的事多着呢。她能否往上升迁,就在于罗达庆的一句话。在瑶池市,罗达庆是顶天立地的人物,一言九鼎,他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在市委常委会上研究人事问题,尤其是在政府系列的干部任免中,即使别人都同意,只要他不同意,那就通不过。因为没人愿意明目张胆地跟市长作对,他们宁可违心地顺从以保护自我。如此一权衡,叶沙就爽快地答应下来。可她的答应也是有条件的。她像开玩笑一样,说:“我给你办成了,你拿什么谢我?” 罗达庆明白这是她趁机敲他的政治竹杠,或者说叫政治敲诈。这个他不怕,就像农民手上出庄稼一样,市长手上出官,出职位。他向叶沙招了招手,叶沙会意,坐到他身边去了,挨得很近地看着他,一双大眼睛传达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息。罗达庆说:“叫你干常务副县长怎么样?” 叶沙说:“不想。我不想再当副县长了。想动一动,到市里来。” 罗达庆说:“这要等待时机,各县区的领导都想到市里来,可市里的位子是有限的。” 叶沙说:“我早就瞅准了一个位置:市财政局不是只有一个副局长吗?那里是虚位以待。” 罗达庆直截了当地说:“财政局副局长要业务干部,一般都是从各科室提拔,首先要懂财政,你又不懂。” 叶沙不以为然:“又不是让我去当会计师,只要在那个位置上一坐,自然就懂了。” 罗达庆说:“到时候再说吧。干部问题不是我个人说了算。” 叶沙一把抓住了罗达庆的手,脑袋一下子歪到了他的怀里,有些撒娇地说:“你就答应我一回嘛。这么多年来,我从未给你找过任何麻烦,没给你提过任何要求,也算自觉了吧?” 罗达庆说:“可我对你也不错呀!” 叶沙突然扬起头,多情地看着他,说:“那现在咱们就算做一笔交易好不好?我给你办件难办的事,你也给我办件难办的事。” 罗达庆抚摸着她的脸,笑而不答。 5.李梦泽归来 深圳之行后,赵一光经常跟李梦泽通电话,两人的朋友关系更加紧密了,也无形之中协调了李梦泽与罗达庆之间的关系。在赵一光的一再邀请下,李梦泽决定来瑶池进行一次服装厂项目考察。李梦泽在电话中对赵一光说:“我回来的事你跟罗达庆讲一下,来了肯定要见见他的。”赵一光想到他们是同学关系,李梦泽回来考察属于工作关系,如果这事让李梦泽自己跟罗达庆说,就表现出了尊重他的意味,罗达庆就会很高兴的,效果会更好。赵一光对李梦泽说:“你自己跟罗市长讲,他会安排我接待你的。”果然,李梦泽就给罗达庆打了电话,罗达庆说:“欢迎欢迎啊!你是从东风县出去的,现在是衣锦还乡。我们就是希望你这样的有识之士回来投资,报效家乡。” 罗达庆放下电话,就来到了赵一光办公室。他的办公室跟赵一光办公室在同一层楼上,是为了联系工作方便。罗达庆说:“刚才李梦泽打电话说,他要回来考察服装厂项目,你负责接待一下。”赵一光说:“好。他没说具体时间吧?”罗达庆说:“你问他一下吧,一定要接待好。出去十年的人了,要让他看到家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观念和精神面貌上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定要接待得好一点,你跟工业局和对外协作办公室打个招呼,具体业务由他们办。” 李梦泽从深圳回来那天,赵一光亲自去机场迎接。晚上,安排在瑶池市最好的饭店为他接风,罗达庆也出席了。这些年来,瑶池市也接待了不少外地来的客商,除了外商,罗达庆是很少亲自出面陪同的。可李梦泽回来就不一样,一是李梦泽以前跟罗达庆的关系上有裂痕,罗达庆亲自出面有利于修补这种裂痕;二是他跟赵一光是同学关系,赵一光作为市政府办公室主任,是罗达庆最接近的下属,罗达庆也不得不考虑用最高的规格亲自接待。李梦泽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俨然一副富商的高贵模样。而且不像别的富商那样显得俗气,脖子上和手指上都披金挂银。李梦泽不,他让人一看就是一个富得有点品位的商人,并有一些儒雅气质。 考察服装厂是在赵一光和工业局长的陪同下进行的。李梦泽进服装厂一看,就皱起了眉头。设备不行,完全老化了。作为商人,他有自己的打算。如果说设备陈旧,他购买这个服装厂就失去了意义。现代服装本身没有地域性,天南海北都可以生产西装。如果购买旧的设备倒不如自己在深圳就地扩大生产规模。再加上这里的技术力量不行,这就更让他失望了。 18号别墅(13) 可歪打正着的事情发生了。李梦泽看上了市工业局的下属企业瑶池市饮料厂。这个饮料厂五年前投产,主要生产绞股蓝瓶装饮料,当初效益很好,近两年来效益滑坡很大,连工人工资都发不出了。企业正在半死不活的关键时刻,一百多个工人面临下岗的危险。李梦泽看上饮料厂的原因有四点:一是产品品质好,是本地最好的适销对路产品之一,能够经受其他饮料的市场冲击;二是有一套完整的瓶装生产线;三是有一批技术力量;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投资不多。他认真地分析过企业亏损的原因,主要是管理上的漏洞。 罗达庆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把厂子卖出去可以,但必须答应他两个条件:一是没有任何减免税的优惠,二是必须使用原有工人,一个都不许下岗。以后招工,也必须使用当地人员,以确保就业率。在每年人大会上的《政府工作报告》中,罗达庆都把下岗职工的再就业问题作为政府的工作重点之一,而巩固就业率就成了重中之重。以前时兴政绩工程,盖两幢房子修一条路都可以作为提拔的台阶,由此造成了许多劳民伤财的事情发生。现在政府转轨了,要向服务型政府靠拢,把工作重点放到了提高人民群众生活水平上,为老百姓办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上。所以,办好饮料厂的事,不仅好向老百姓交代,也可以作为他去深圳考察的硕果之一。罗达庆算是煞费苦心了。李梦泽也很自然地同意了这两个条件。 就这样,经过一个多月的清产核算、资产评估和法律文书的履行,瑶池市饮料厂在一夜之间易主。为了稳定工人情绪,李梦泽首先拿出一笔钱来给工人们发放工资,先让他们免去了衣食之忧。他在加大生产力度的同时,一方面进行内部整顿。 一直马不停蹄地忙碌,健壮的李梦泽在瑶池瘦了一圈。他把这次瑶池之行叫做第二次创业。回到家乡,又是老同学相对集中的地方,少不得跟过去的一些朋友们会会面。在他们这批同学中,混得最好的当数政界人物赵一光了,市政府办公室主任,正处级。再就是下海经商的李梦泽。他算是最有钱的人。可他也算是最苦的人,为了混出一个人模狗样来,都三十七八岁了,婚姻大事一直没有着落。同学们的小孩都上学了,最小的也上幼儿园了,李梦泽还是一枝独秀,形影相吊。赵一光老婆做得一手好菜,便经常把李梦泽叫到家里去吃吃喝喝,有时也把罗达庆叫去坐坐。 有一天,赵一光和李梦泽两人在一起时,赵一光问李梦泽:“你给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恨不恨罗达庆?” 面对赵一光的突然提问,李梦泽一时摸不着头脑。因为这毕竟是他们之间最敏感的问题。想了许久,才说:“以前我确实恨他,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我当时是辞职,他可以批,也可以不批。像我这种情况的干部也不下五十人,他凭啥就把我党籍和公职开除了?不过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不恨他了,反而对他产生了好感。” 赵一光说:“一点都不恨他了?” 李梦泽说:“一点都不恨他了。人嘛,总要想到人家的好处。” 赵一光说:“你为啥还不结婚?” 李梦泽说:“我一个人,跟谁结婚?你要是有认识的好女孩,可以给我介绍一个。” 赵一光说:“有一个女孩倒是可以。她择偶要求高,似乎在本市很难找到合适的对象。我觉得你们之间倒是合适,不知是否有这个缘分。” 李梦泽问是谁。 赵一光神秘地说:“罗燕妮,罗达庆的女儿,在市电视台工作。” 李梦泽不假思索地否定道:“不行不行。罗达庆的女儿——我会有心理障碍的。” 见他这一说,赵一光就不好再说了。谈话到此为止。 第二天,赵一光就打来电话,说罗达庆要请他吃饭,是为了答谢在深圳期间李梦泽对他们的款待,必须去。如果拒绝,就意味着不敬。不一会儿,罗达庆就亲自打电话来了,说是为了表达他的一点意思,请他到家里吃顿便饭。罗达庆说:“下午五点,我让司机开车来接你,赵一光也要来陪你的。” 李梦泽是个性情中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既然到瑶池来投资,平衡各方面关系是重要的。他不想沾罗达庆的光,但也不能把关系搞僵。所以对于罗市长的邀请,他还是高兴的。他说:“罗市长,你简直太客气了,用不着来接我,到时候我自己过去就是。” 说是自己去,李梦泽也不知道罗达庆住在什么地方。到下午下班时,赵一光开着市政府的车来饮料厂接他了。赵一光特意说明是罗市长让他来接的,李梦泽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了。说实话,李梦泽心里对罗达庆的成见依旧。在南下潮的日子里,全国各地都有机关干部跑深圳,他们或是停薪留职,或是暂时请假,在瑶池也是各县都有,为什么罗达庆偏偏要开除他的党籍和公职?难道就因为他当时是县工业局副局长?政策面前人人平等,这也是无法自圆其说的。正因为开除了他的党籍和公职,所以才导致了他至今无法落户深圳。在深圳特区,像他这样奋战十年还没弄到一个深圳户口的大学本科毕业生是不多的。因为深圳也不愿意收留一个被开除了党籍和公职的人。这成为他当今最大的一个心病,也是他最痛恨罗达庆的地方。从这个意义上讲,罗达庆是害人匪浅。这次,李梦泽之所以要下定决心把饮料厂收购下来,就是想让罗达庆看看,被你开除党籍和公职的人现在是什么样子,有何种能耐,就是要在你眼皮底下干出一番事业来。但是,面对罗达庆的真诚邀请,李梦泽反而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狭隘了。人家好歹是一市之长,能够不计前嫌地跟你相处,已经算不错了,他李梦泽也没有摆谱的必要。 罗达庆家里请客是比较方便的。其实并非他老婆做饭,女儿罗燕妮也无须动手,而是把市政府机关食堂的两个一级厨师叫去就行了。每回请客都是这样的,家里只需花点酒菜钱。李梦泽琢磨着,罗达庆之所以请他到家里,吃饭是其次,主要是一番善意,为了拉近感情,增进了解。如果不是出于真诚,那么就是做做过场,仅仅只是意思意思。玩一点官场的雕虫小技。李梦泽想好了,只要不是鸿门宴,他就敢吃。 18号别墅(14) 吃饭的时候,不知是出于故意还是巧合,李梦泽跟罗燕妮成为邻座。本来,席上的位置安排是李梦泽跟罗达庆坐到一起的,可李梦泽推让赵一光坐上去,说你们当领导的应当挨着坐才对。相邻的还有工业局局长来兴致。罗达庆见李梦泽不跟他坐到一起,觉得也有道理,说:“我们面对面地坐着好说话。”如此推来推去,李梦泽就坐到了罗燕妮旁边。 因为赵一光曾经介绍过罗燕妮,所以一进门,李梦泽就在留意她。这位市长的千金小姐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气质不错,看上去很高雅,也夹杂着几分傲气。值得称道的是她的身材,显得苗条而丰满。入座后,赵一光向罗燕妮介绍了李梦泽,罗燕妮轻轻嗯了一声,李梦泽就从她眼皮底下扫过去了,随后就昂首阔步走到自己的房间去了。这位二十四岁的傲慢女孩对李梦泽的到来视而不见,使李梦泽多少有点尴尬,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也许是家里很少请客的缘故,倒是她的妈妈很留意这位年轻的客人。她不说话,但眼睛很管事。 赵一光始终是一脸微笑,他总是喜欢用热情洋溢的话来调节气氛,不断地怂恿他们碰杯。罗达庆似乎更关心正事,说:“梦泽,这次收购,你满意吗?” “还可以吧。”李梦泽说着,表现出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端起酒杯,说:“为了咱们这次合作的成功,我敬你一杯。” 罗达庆说:“不说敬,我们碰了。我最大的希望是你能为我市多缴些税,多安排一些工人进去,你自己也多赚钱。” 喝了酒,李梦泽说:“我争取在两年之内,增加一百名就业人员。实际上,现在如果开足马力生产,现有工人是不够的。饮料厂是个典型的劳动力密集型企业。” 罗达庆说:“好,不说一百,哪怕你再增加五十个就业岗位,我就谢天谢地了。” 李梦泽说:“我马上就要招收二十个人进来,现在有的岗位已经是人手不够了。” 罗达庆笑道:“到底是私营企业,放得开。你出手不凡,一定会有大动作的。” 李梦泽说:“没有什么大动作,主要是内部整顿,要让它逐步走上正轨。再就是,增加广告投入。我现在正在选择合适的媒体。” 罗燕妮看了看李梦泽,说:“李总,你可以在我们电视台投放广告呀!我们是策划、播出一条龙,价格上可以优惠。” 这是罗燕妮第一次跟李梦泽主动说话。李梦泽说:“好,到时候要麻烦你的。不过,我的广告得由我亲自审定。” 罗燕妮淡淡一笑,说:“那当然,直到你满意为止。” 吃饭在友好的气氛中结束后,各自归家。赵一光开车送李梦泽回公司。他问李梦泽罗燕妮怎么样。李梦泽说一般,长得太通俗了,满街都她那样的。赵一光说,其实罗燕妮很讨人喜欢的,你接触一下就知道了。李梦泽说你别太积极了,即使我娶了她做老婆,你也沾不上边。赵一光骂了一句,妈的,我给你说正经事呢,绝不是玩笑。 李梦泽与罗燕妮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几天之后的一个上午。那天,他带着自己的广告创意来到市电视台广告部,接待他的便是罗燕妮。罗燕妮不像在她家里那样冷冰冰的,而是显出了十足的职业热情。罗燕妮带着他在整个电视台的各个部门看了看,使李梦泽大感意外的是,这个电视台太差了,几乎全是一些淘汰设备,有两台较好的摄像机放在新闻部和广告部。严格地讲,除了日常新闻,自身没有制作广告和其他节目的能力。他们的大部分节目都是转播中央台和省电视台的节目,再就是录制各地卫星电视台的节目,然后拿来播放。每天都在从事着十分专业的侵权活动。看毕,两人回到广告部,罗燕妮问:“李总,怎么样?” 李梦泽点支烟,苦笑了一下,说:“恕我直言,不怎么样。” 罗燕妮脸色一沉,本来希望得到好评的,他却一句话把她的热情砸得稀烂了。她说:“你的意思是,不在我们台里制作了?” 李梦泽说:“在你们现在的条件下,肯定是不具备制作条件的。但我们可以委托你们去深圳的广告公司制作。” 罗燕妮见他这么一说,脸色才由阴变晴。笑着说:“这也行啊!” 李梦泽说:“其实我对这个饮料广告的制作要求并不高,只要能达到省级电视台播出水准就行了。不用名模特儿,也不用胶片拍摄。我指定一家广告公司,你去办就行了,他们会按照我的意图制作的。” 罗燕妮很高兴,她还没到深圳去过,正好趁机出去玩一趟。当即,她就把台长和广告部主任叫来,这事就尘埃落定了,并签订了广告委托制作和播出合同。 6.李梦泽的复仇意识 几天后,罗燕妮就带着李梦泽的广告创意和写给某广告公司总裁的有关信件去了深圳。此前,李梦泽给他在深圳的服装公司打了电话,说瑶池电视台的罗燕妮小姐来深圳制作广告,一定要好好接待,专人陪同,全部费用由服装厂开支。老总的话就是命令,接到电话后,公司迅速派人到机场去接罗燕妮。 下了飞机的罗燕妮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早早地在机场出口处等待她了。而有关接待的具体事宜包括宾馆房间都已安排就绪。这是她出乎意料的高规格礼遇。平时,她在瑶池市可以藐视万物,傲视群雄,一上飞机,她就成了孤家寡人,谁认识你是市长的女儿?谁会理睬你?正在她谋划着下飞机后的去处时,只见出口处有人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接瑶池市电视台的罗燕妮小姐”。她顿时眼睛一亮,百感交集。之后,便是一系列殷勤的款待。 18号别墅(15) 晚上,罗燕妮特意从深圳给李梦泽打了电话,说了受到盛情款待的事。她问李梦泽:“是你专门安排的吧?”李梦泽平淡地说:“我打过招呼。”罗燕妮说:“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的安排,我初到深圳,还找不着北呢。”李梦泽可以从电话中感受到她热切的气息,说:“不必客气,谁让我跟你爸爸是朋友呢?”罗燕妮说:“你是他的下级,不是朋友。”李梦泽说:“可我早就不是他的下级了。你在深圳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罗燕妮说:“这就已经让我不好意思了,我还能提什么要求?” 六天后,广告制作完成。罗燕妮又打来电话,让李梦泽亲自过目,不妥之处好及时修改,李梦泽只好飞回深圳一趟。他先回服装厂处理有关经营上的事情。主帅不在,容易腐败。他召集管理人员开了一个会,交代好下一步的任务,然后就匆匆来到罗燕妮下榻的宾馆。罗燕妮早就在宾馆等他了,结果等了好几个小时才来。一进门,罗燕妮就诉苦:“你知道吗,我等你等得好苦,什么地方都不敢去,连饭也没吃。” 李梦泽连连说:“对不起,我来迟了,赶到公司开了个会。” 罗燕妮说:“你也真够忙的,两头都得兼顾。” 李梦泽说:“就是啊。怕的就是顾此失彼,结果还是顾此失彼了,让你生气了不是?” 李梦泽坐下来,罗燕妮连忙给他沏茶。他看得出来,罗燕妮经过了一番精心的修饰,嘴唇眉毛都是描过的。坐到一起,他就想起了那天赵一光说的话。从内心里讲,他没把这话当回事。他相信自己不会跟罗达庆的女儿有什么关系。至于这次他安排公司人员要接待好罗燕妮,完全是出于礼节和面子。李梦泽是个十分注重面子的人,商场上闯荡了这么多年,体面和诚信是他最看重的两个方面。但眼下,罗燕妮坐在他对面,他就忍不住要细细观察她。这个小他十多岁的女孩显得有些矜持,对李梦泽直来直去的目光躲闪着,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她起身把茶水端到李梦泽面前,恭敬地说:“李总,你喝水。” 李梦泽接过茶杯,咕咕地喝了几口。说:“在深圳玩得怎么样?” 罗燕妮嫣然一笑,说:“每天都有人陪我出去玩,很开心的。深圳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谢谢你安排得这么周到。” 李梦泽说:“这是应该的。” 罗燕妮又说:“李总,你不回家看看?” 李梦泽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便反问道:“家?什么家?” 罗燕妮说:“你自己的家呀!” 李梦泽说:“不好意思,我走到哪里,家就在哪里。老家在瑶池东风县。” 罗燕妮说:“你到深圳这么多年了,怎么会没有家?” 李梦泽说:“我觉得这样很好,天马行空,独往独来。” 罗燕妮说:“做男人就是这样的。做女人就不行,女人到了一定年龄不嫁人,心里就急了。还是做男人好。” 李梦泽说:“可是做男人很苦,钱都是在为女人而赚。” 罗燕妮很快恢复了她原有的神态,说话也大方起来。她说:“那就是说,虽说你没结婚,但女人还是有的。好多男人都是这样。” 李梦泽说:“说绝对没有肯定不可信,临时有过。” 罗燕妮有种探密的心态,说:“试婚?” 李梦泽说:“就算是吧!试也试不出个结果来。算了,干脆不试了。” 罗燕妮睁大眼睛看着他直乐。她说:“别看平时你们衣冠楚楚,装成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观念是放得很开的是吧。骨子里很坏。” 李梦泽说:“什么叫骨子里很坏?什么叫正人君子?” 罗燕妮笑起来:“就是你们这些老板呀!” “原来你们对商人的印象这样恶劣。”李梦泽说,“你不是没吃饭吗?我们吃饭去吧。” 两人走出来,罗燕妮关门时说:“我请你吃饭吧。” 李梦泽说:“你来深圳,应当是我请你才对,怎么成你请我了?” 罗燕妮很有诚意地说:“我这么等你,就是等你来了,我们好一块儿吃饭。” 李梦泽对罗燕妮谈不上好感,也谈不上印象不好。但可以从罗燕妮的聊天中看出,她至少把李梦泽当成熟人或半个朋友看了,一扫昔日鹤立鸡群的高傲模样。罗燕妮话多,总是在不断地说话,不断地向李梦泽提出问题。李梦泽从谈话中了解到,她从某中等商业学校毕业后就分配到了电视台。李梦泽心里对她所说的商业学校都持怀疑态度。可以猜测,她没读过多少书,养尊处优的生活把她娇惯坏了。在深圳这里,别人读完本科、研究生,即使专业对口,也很难到电视台工作。商校、农校等中专毕业生没有工作的比比皆是。可市长的女儿竟能分配到电视台这种油水很厚的热门单位,这就是权力的作用。众多人才专业不对口,从很大程度上又刺激了人才的大量外流。你没有权力,没有关系,就只好往外跑,自谋生路去。多少年前如此,现在还是如此。当年李梦泽之所以拼命往深圳跑,就是看到这种不良风气。他疾恶如仇的性格决定了他的反叛精神。而现在,当他听说罗燕妮是中专学校毕业生时,对罗达庆的认识也就更加深入了。 18号别墅(16) 李梦泽问罗燕妮:“假如你是一个农民的女儿,也是一个商校毕业生,你会到电视台工作吗?” 罗燕妮说:“这是命。问题在于我不是农民的女儿,我有到电视台工作的条件,所以你的假设是不成立的。” 李梦泽说:“你为你有一个市长父亲而自豪?” 罗燕妮说:“那倒不是。可我也用不着为市长父亲而自卑吧!” 李梦泽突然有些看不起她了,一个靠父亲的职权去端国家铁饭碗的人,没几个是能成大器的,即使端上了金饭碗也不算本事。这么一想,李梦泽吃饭也没了心思,就一直在桌上抽烟。罗燕妮端着张裕白兰地,不断地要跟他碰杯。他一点喝酒的欲望都没有了,可他又不能直接地拒绝,只得做做样子喝一点。两人点了十个菜,没怎么吃,就匆匆离桌了。天已黑下来,李梦泽说要赶到广告公司去看绞股蓝饮料的广告片。 广告片的制作基本上符合他的思路,但三维动画要略做改动。李梦泽一向追求那种动感十足的广告效果,希望一下子把所有观众的目光抓住。根据他的要求,广告公司的工作人员准备着挑灯夜战,李梦泽和罗燕妮就坐在旁边观看。这时,赵一光给李梦泽打来了电话,他对李梦泽说:“今天你跟罗燕妮有了单独接触的机会,可以了解了解她,其实她还是不错的。”李梦泽拿着手机走到另一个房间,说:“你怎么这样关心这事呀?”赵一光说:“我是看你还不成家,我着急。”李梦泽说:“你怎么知道她不错?”赵一光说:“人是看得出来的嘛!现在的女孩,像她那样守规矩的不多。”李梦泽说:“她当然必须守规矩,父亲是市长,她不可能像别的女孩那样胡来,玷污门风。”赵一光积极鼓动他说:“你要觉得她还可以的话,就趁机发起攻势。”李梦泽笑笑,说:“好,有情况我就向你报告。” 回到制作室,罗燕妮问:“是赵一光打来的?”李梦泽说:“是。”罗燕妮说:“你们俩关系不错呀!”李梦泽说:“同学嘛。”罗燕妮说:“跟同性恋似的。”李梦泽说:“他在电话中说到你了,让我好好关照你。”罗燕妮说:“他真是这样说了吗?他说这话什么意思?”李梦泽说:“怕我怠慢了你。”罗燕妮笑起来,说:“他是我爸爸最忠诚的部下。” 这天晚上一直忙到凌晨两点多,走出广告公司,罗燕妮说她有些饿了,想吃点东西,李梦泽就只好陪她去吃夜宵。罗燕妮酒量不俗,两人喝了几瓶啤酒。吃饱喝足,已是三点多了,李梦泽准备把罗燕妮送回宾馆,然后自己回公司休息。 踏着迷人的夜色,两人步行往宾馆去。罗燕妮脸上红扑扑的,光彩照人,精神很好,走起路来意气风发,高跟鞋发出咚咚的叩击声,特别清脆。罗燕妮仰头看看天色,说:“看到人家广告公司的制作设备,比起我们一个市级电视台强多了,这就是差别。” 李梦泽有意要打消她那种高傲的嚣张气焰,说:“有这种感觉就好。就是要出来看看,否则,本来是蹲在水井里,还以为是坐在宇宙的中心。” 罗燕妮侧目而视:“你是说我?” 李梦泽一笑,说:“不是说你,我怎么敢说你,是说所有人。个人如此,国家也是如此。比如我们国家,改革开放以前,总是说我们幅员辽阔、物产丰富,一出国门,看看西方发达国家,才知道我们落后了几十年。” 罗燕妮说:“要像你这样出来闯荡多好,可我又没你这种本事。” 李梦泽说:“我也没什么本事,只是政策给我们提供了机遇而已。” 两人说着话,便到了宾馆。走在前面的罗燕妮打开房间,李梦泽站在门口,说:“小罗,我就不进去了,回公司休息去。” 罗燕妮吃惊地说:“你既然不进来坐坐,你来干什么?” 李梦泽说:“我送你回来呀!现在已安全到达,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外面复杂,你要是在深圳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爸爸交代?” 站在里面的罗燕妮一笑,说:“你是个很负责任的男人,进来坐一会儿吧,反正来了。” 李梦泽就进去了,坐在外面的客厅里。罗燕妮冲一杯饮料给他。李梦泽看看手表,三点半了。困倦中的李梦泽有点坐立不安,说:“我还是回去吧!再坐,就坐到明天了。”罗燕妮说:“其实已经到明天了。”李梦泽说:“要不然我去登记一个房间算了,免得再跑。”罗燕妮说:“你真是有钱呀,家在深圳还要登记五星级宾馆,你是在挥霍。”李梦泽说:“我总得睡觉呀!”罗燕妮看看房间,说:“这么大个房子,你就不能委屈一下?”李梦泽见她这样说,进去看了看,说:“睡的地方倒是有,不方便吧,”罗燕妮阴了脸,说:“亏你还是深圳人,封建!”李梦泽说:“那我就不封建吧。” 罗燕妮瞪了他一眼就到浴室洗澡去了。她一出来,李梦泽也进去洗了个澡。两人不说话,谁也不看谁,屋子里开始弥漫着一种严肃而紧张的气息。罗燕妮把外面的门关好,把客厅里的灯关掉,来到卧室,然后把卧室的大灯也关了,自己往床上一躺,自言自语地说:“睡觉。”李梦泽就躺到了她对面的床铺上,一副很安详的睡眠姿态。罗燕妮说:“睡好了吗?我把灯全关了。”李梦泽没有回答,罗燕妮像一位掌管光明的天使,伸手就把床头灯关了,屋里迅速进入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对于现代化的大都市来说,可能是一种稀有资源。天下地上全是亮的,只有在这种十分密闭的私密空间里,才可能有这种局部的黑暗出现。身体非常疲惫的李梦泽一心一意要睡觉,要是平常,他倒下去就会睡到天亮。因为劳累,他的睡眠精神算得上死心塌地,可现在他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睡意不翼而飞。越是想睡,越是清醒。他总是想到一米开外的地方有个年轻的女孩睡着。为了使对方能睡好,他连身子都不敢动,他怕发出响声。于是他就强迫自己把眼睛闭着。大约半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毫无睡意。屋子里空前的静谧放大了他的心跳,仿佛胸部放了一个闹钟。 就在李梦泽万般无奈的时候,他听见对面床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紧接着便是翻身的声音。他猜想罗燕妮也没有睡着。为了使她尽早入睡,也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心静如水,他装出了一副睡得很香的样子,煞有介事地打起呼噜,那呼噜似乎在说:你看我睡得多香啊! 可对面床上传来了嘻嘻的笑声,罗燕妮扑哧一笑,说:“别装了,你也没睡着。” 李梦泽俨然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说:“是你把我吵醒的。你笑什么?” 罗燕妮说:“没笑什么,我看你还挺君子的。” 问题就出在这句话上。如果不说这话,那就真君子了。罗燕妮这句话彻底刺激了李梦泽,让他感觉罗燕妮是在有意挑衅。他仿佛听见了她父亲罗达庆所说的“开除你”一样的语法结构,一样的恶毒语气,但却是不一样的效果。李梦泽也不管满嘴烟味了,抱着她拼命地亲吻。罗燕妮迅速张牙舞爪地活跃起来,两个身体的迅速重合充满了现代性。高效,快捷,疯狂,爱不爱以后再说。 18号别墅(17) 床上的罗燕妮不像大家闺秀,更不像市长家的千金,而像一个擅长此道的业务能手。她灵活机动的做派,远远超出了李梦泽最初的期望值,这很符合他的个人口味。李梦泽是个在商场中摔打的人,也是一个在情场上摔打的人。对于男女之间这点事情,他看得不是太重,也不是不看重,但是他看透了,就这么回事。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商业世界,他属于既不拘谨,也不放荡的那一类,他处于中间状态。谈商业,谈人生,谈社会,他可以头头是道。他高尚的时候,会让人以为他真是个谦谦君子,甚至是个马列主义者。谈女人,谈爱情,他照样头头是道,会让人以为他是个情场豪杰或纨绔子弟。而现在,当他在罗燕妮身上作威作福时,他的快乐早就超出了床笫之欢,趣味带上了复仇的性质,性爱都变得非常尖锐了。罗达庆——这个曾经开除了他的党籍和公职的仇敌,想不到有今天,这就是你滥用职权的后果。当罗燕妮在他身下百般叫唤时,他就这么想着,就加大了力度。每一次使劲,就觉得是对罗达庆的一次报复,就觉得打了罗达庆一记耳光。他把复仇的快感与做爱的快感天才地结合在一起了。 两人在床上整整睡了一天。直到第二天下午起床时,李梦泽才打开手机。手机一开,就接到饮料公司打来的电话,说厂里人手严重不足,有的工人因为加班加点都累倒了,让他务必在两天内赶回瑶池市,商量招聘工人的事情。李梦泽放下手机,一把将睡在床上的罗燕妮抱下来,说:“饿死了,我们吃饭去吧,顺便把飞机票订了,明天回去。” 7.刘小样成法官了 罗达庆只知道罗燕妮到深圳为李梦泽的饮料公司制作绞股蓝广告片,却并不知道李梦泽也要去深圳。那些天,罗达庆正忙碌着自己小情人的事情,经过大情人叶沙的不懈努力和艰苦劳动,已经把小情人的档案资料编造好了,好到了天衣无缝的程度。这份档案就像天外来客一样,凭空而降,然后正式进入东风县人事局的人事档案柜。现在这份档案已经调到瑶池市人事局,并转到瑶池市中级人民法院人事处。法院将以调入干部的正当渠道,将刘小样调进来。服装一穿,一个年轻漂亮的新法官就这样诞生了。 因为是市长安排进来的人,法院也不敢得罪。在现有岗位上早已人满为患,实在没有位子,无奈之下,就把她安排到办公室做打字员。好在刘小样学过电脑,虽说不熟练打字,可学起来也快,也很认真。她知道这个饭碗来之不易。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对法官这个职业太感兴趣了。那么威严,那么神圣,那么不可侵犯。 刘小样上班的第十天后,罗达庆到玫瑰花苑去看她。这是他第一次踏进入住后的18号别墅。他是从花苑后门进去的,后面有一道小门,进去一拐弯就到了18号,用不着担心有人看见市长进去了。门房的值班人员是很少看电视的,看电视也是那些娱乐节目,一有领导出现马上更换频道,这给了罗达庆以可乘之机。罗达庆一进去,就把门关紧了。刘小样穿着一身法官服,正襟危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一脸严肃地说:“罗达庆,请你安静点,不得藐视法庭。现在原告已经陈述完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讲的?” 罗达庆一看她模仿审判长的样子,心里一沉,好像有点不吉的兆头,马上生气了,说:“你在搞啥名堂?” 刘小样是小孩脾气,本来是想跟他闹着玩儿,没想到他真生气了。牛高马大的罗达庆生气起来真有些威严,令她害怕。这么长时间以来,刘小样从未惹他生气过。今天想过过法官的瘾,却遭受了白眼。刘小样受不了,坐在那里呜呜地哭了起来。罗达庆没法,只得走上前去劝她别哭。劝了许久,刘小样才泪眼盈盈地抬起头,说:“你怎么这么凶?” 罗达庆说:“我不喜欢开这样的玩笑,开这个玩笑我不舒服。” 刘小样说:“那你就给我说呀,你凶什么?” 罗达庆弯下腰去,低头给她擦拭泪水,说:“好好好,别哭了,是我不对,不该凶你。” 刘小样站起来,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说:“都上班十天了,怎么今天才来看我?” 看着她那幼稚的娃娃脸,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说:“我要给你颁布几条纪律,你给我听着。”刘小样闭着眼,说:“你说。”罗达庆看着平躺着的刘小样,说:“第一,房间不允许任何人进来。第二,不许对任何人讲你跟我的关系。第三,关于房子的事和你工作的事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刘小样还是闭着眼,说:“你都说过几次了。”罗达庆说:“我担心,怕你不懂事,所以必须反复强调。”刘小样忽然睁开眼睛,说:“你做工作也是这样吧?”罗达庆说:“干工作用不着这样,那些县长都怕我,不好好干,乌纱帽就危险了。世界上最难对付的,就是没有乌纱帽的人,他们可以什么都不怕,比如你。”刘小样笑起来,看着他那忧心忡忡的样子,觉得好玩,便故意大声说:“我就不听,我要对满世界说,罗市长是我情人。”罗达庆脸色一阴,眉毛竖起来,身子也不动了,说:“你要真那样,我可以把你杀了。”他还打了个杀人的手势。刘小样天生胆小,家里杀年猪都不敢看的,一听到杀字就会产生生理反应。她惊恐地说:“你真的下得了手?”罗达庆说:“真的。”刘小样摸着他的身子,讨好他说:“我逗你玩儿的,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罗达庆便转怒为喜了,说:“这就好。跟我在一起,你会慢慢变得成熟的。” 从刘小样那里出来,罗达庆有虚脱的感觉。踏着厚重的夜色,罗达庆来到了马路上。戴上一副黑色眼镜,多少起到一些伪装的效果。这很有必要,因为他必须打的回家。他坐在的士的客座上,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下车时,他扔了二十元钱就走了。该找他十块的,他没要,他不想让司机正面看他。回到家里,女儿罗燕妮也刚刚从深圳回来,她是在李梦泽的饮料公司耽误了几个小时才回家的。 罗达庆问女儿:“深圳怎么样?” 罗燕妮说:“不错。本来,这次我的费用是该电视台出的,结果李梦泽出了。” 罗达庆眼睛一愣,说:“他给你钱了?” 罗燕妮说:“不是他给我钱了,是他们服装公司出的,他还安排人专门陪我玩,少说也有两三万块钱吧!” 18号别墅(18) “他那服装公司不小,花这点不算什么。”罗达庆心想,李梦泽这小子贼精,为了拉近与市长的关系,就在市长女儿身上花钱。不过他并不反对这样做,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多了就成了习惯,他没有考虑李梦泽到还有别的企图。罗达庆说:“这段时间,李梦泽也够忙的。” 罗燕妮说:“就是。到深圳审广告片,下了飞机就到公司开会去了。” 罗达庆追问道:“他也回深圳了?” 罗燕妮说:“广告制作好了之后他才去的,今天我们一块儿回来的。” 罗达庆说:“是个干事的人,风风火火的。” 罗燕妮似乎对谈论李梦泽很感兴趣,说:“他口口声声说你俩是朋友,我说他是你下级,他不承认。” 罗达庆说:“他说我们是朋友了?” 罗燕妮说:“嗯。” 罗达庆笑笑,说:“朋友就朋友吧!” 罗达庆累了,进卧室休息去了。罗燕妮也累了,也要休息。换下来一堆脏衣服让妈妈洗。然后来到自己房间,偷偷给李梦泽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要睡了,叫李梦泽也早点睡。李梦泽说,他还有些事情。他说我真羡慕你,回家就可以睡觉。我不行,事多。罗燕妮就甜甜地一笑,说亲你一下,就把电话挂断了。罗燕妮想,目前跟李梦泽的关系是不能让父亲知道的。至于什么时候让父母知道,那是以后的事。自己还小,才二十四岁,二十四岁是一个有充分选择余地的年龄,世界上的男人可以由她们任意挑选。 8.张山虎的发现 李梦泽一回来就忙着招聘工人的事情。经过反复筛选,他从应聘的数十个人中确定下来十个人。除几个是下岗职工外,其他都是来自各县的农民。因为此次招聘的岗位都是体力活,农民能吃苦,整箱整箱的饮料扛起来也不费力。在他所招收的民工中,最显眼的是一个叫张山虎的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相貌英俊,尽管很皱的西装穿在身上,也能扮出几分精明强干之气。李梦泽就不明白,他怎么会是个农民。李梦泽特地把他叫到一边问:“你像个书生似的,搬得动饮料吗?” 张山虎说:“没问题,我力气很大。” 李梦泽又问:“以前出来打过工吗?” 张山虎说:“打过,也是在市里。” 李梦泽说:“你为什么不到外面去,比如上海、深圳一带?像你这种条件,又是高中毕业,再学一两门专业技能,找个好一点职业还是没问题的。” 张山虎说:“家里有困难。母亲身体不好,容不得我走远,就只好就近挣点苦力钱。” 之后,李梦泽把张山虎带到销售科,对科里的负责人说,把张山虎安排到城里送货,主要给市级机关送货。各机关都是在厂里订批发价,送货是长年累月的事情。李梦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让他给机关单位送货有利于公司形象。看起来体体面面,干干净净的,有种亲和力。没办法,这世界的大多数人都是以貌取人的。 在市区内送货要蹬三轮车,可张山虎并不会蹬三轮车。当初销售科长问他时,他撒了谎,说是会蹬。他想蹬三轮车跟骑自行车是一回事,可他错了,结果骑上去,车子就东倒西歪,左右摇摆。怕他出事,销售科长让他专门用一两天时间练习,算是岗前培训。于是,小小一个瑶池市,满城都是张山虎骑三轮车的影子,他信马由缰地在街道上横冲直撞。蹬车不是很熟练,倒是熟悉了瑶池的每一条街道。 第三天,张山虎开始对外送货。在给市中级人民法院送绞股蓝饮料时,他意外地看到了一个长得像他以前恋人的女孩。这就是刘小样。 那天张山虎给法院送了十箱饮料,装了满满一辆三轮车。车子停在法院门口,然后就一箱一箱地往楼上的办公室搬运。满眼都是大盖帽,身为农民的张山虎对法院这种单位有种天然的敬畏,搬运过程中谁也不看,专心致志地干活。十箱饮料搬运完毕,就让办公室主任在送货单上签字。他拿着送货单出来的时候,正好一个亭亭玉立的女法官从他身边飘然而过。这女孩太像他以前的恋人刘小样了。刘小样是他高中时代的同学,也就是那时两人开始恋爱的。后因为张山虎家里太穷,刘小样也无心在深山沟里待一辈子,就提出分手。两年后,刘小样就去了深圳。一个去深圳打工的女孩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法院里? 走出法院,张山虎远远地站在门口向楼上张望,他希望再次看到那个长得像刘小样的女孩。太像了!可他又觉得这不可能。他不知道是美女太多,还是长得相像的人太多,他很惶惑。他想再次走进去问问,但又没那种勇气。他搬运饮料,满头是汗,浑身肮脏不堪,人们看他都是那种陌生的视而不见的眼神,没人把他当回事。他也就打消了询问的念头。于是,漫不经心地骑着空荡荡的三轮车回公司去了。 18号别墅(19) 也许是看到刘小样的缘故,勾起了对过去时光的某些回忆,连续几天,他的脑子里就只有刘小样的影子。尽管刘小样早已不爱他了,两人好合好散了,可记忆却是抹不去的。他曾经试图在上班时候跑到法院去等候刘小样的出现,哪怕是假的也好,可他上班跟法院上班时间上是一样的,他根本不可能也没有时间去守株待兔。于是,他在每天送货的路上都十分留意,看到漂亮女孩或穿着法官模样衣服的女人,他都要仔细看看。有天他在给一家小卖部送货时,看见一个穿着法官服装的女孩刚刚走开,那背影完全是刘小样的复制,就连她走路的姿势也很像,便丢下三轮车往前面跑,希望拦截她。可跑到她前面往后一看,竟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与刘小样的模样相去甚远。女人发现他在故意看她,狠狠地扫了他一眼,张山虎看见她那白色眼珠使劲地转动了一下。这一眼让他难受极了,如同打了他一耳光。他失态地又跑了两步,以掩饰自己的窘态。纳闷了许久,他才去三轮车上货卸。一边卸货一边想,是不是那天看花眼了?其实他自己也明白,看不看见刘小样对他来说没有实际意义,他守不住像刘小样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刘小样也根本看不起他。见一见也就是望梅止渴。可他宁愿望梅止渴,也不愿意放弃看见她的可能性。 9.玫瑰花苑6号 瑶池市饮料公司的绞股蓝可乐广告片在瑶池电视台和省电视台同时播放,这是迄今为止这个产品最好的广告,也是一次最集中的广告投入。以前的广告从来没有在省电视台露面过,主要是因为资金紧张和广告质量太差的原因。再就是厂家把产品定位于纯粹的地方产品,总是担心外地接受不了。故未对外宣传。当初李梦泽看重的也就是这一点,瑶池人纯粹把它看成打不出去的地方产品,从一开始就留有足够大的市场空间,所以只要宣传力度加大,是完全容易向外扩张的。李梦泽就是要让绞股蓝可乐跟百事可乐、可口可乐等洋饮料抗衡,至少要在全省范围内的市场份额上提升一大步。 广告播出后效果良好,外地市的一些经销商陆续打来电话,要求经销绞股蓝可乐。李梦泽让生产部门加紧生产的同时,在报刊和户外广告等传媒上也加大了投入,这期间回笼的全部资金都投入到广告中去了。赵一光好长时间没见过李梦泽的面了,他给他打了个电话,说看到他投放在各家媒体上的广告了,大有狂轰滥炸之势。赵一光在电话中感慨了一番之后,问起了他和罗燕妮的事,说:“你俩在深圳总会有所接触吧,感觉怎么样?” 李梦泽笑了笑,说:“还可以吧。我是说做一般朋友还可以,而不是说做夫妻。” 赵一光说:“你们已经做好朋友了吗?” 李梦泽阴阳怪气地哈哈一笑,说:“准备先同居,后恋爱。” 赵一光紧张起来,追问道:“你小子说什么?你们是不是上床了?” 李梦泽说:“看你紧张的,与你有啥关系?” 赵一光突然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说:“我是让你们先了解了解,是让你去谈恋爱,让你成家,不是让你泡妞啊。你泡妞也要看看对象是谁啊!” 李梦泽说:“你放心,没事的,一切我都会处理好的。等我稍稍闲一下,我请你吃饭。” 赵一光说:“我不吃你的饭,你一定要把那个事搞好,千万不能出事啊。” “对了,好几天没见过她面了还真有点想她了。”李梦泽说,“看来我得在瑶池市长期住下来,住在公司是不行的,我想买一套房子,你看什么地方的房子好一点?” 赵一光说:“玫瑰花苑啊!是前年开发的别墅区。便宜得很,包括装修40多万元就拿下来了。开发商我认识,要不要我给你打个招呼?” 李梦泽说:“有已经装修好了的吗?我要买下来就能入住,我哪有时间搞装修啊。” 赵一光说:“有全装修房,可价格上去了,大约要50多万。” 李梦泽说:“50万就50万。你给他讲,我买一套,一次性付款,但要给我优惠一点。另外,我忙着,让他们去办相关手续。” 赵一光说:“没问题,他们就发愁卖不出去呢。” 18号别墅(20) 买房子的事,李梦泽是有些心血来潮。最初的动机,他主要是考虑他和罗燕妮幽会的问题。在公司不方便,必须有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这套房子买下来,将来住与不住都不是问题,把它送给罗燕妮可以,把它作为一笔房产投资也可以。随着西部开发热潮的到来,投资房产绝不会吃亏贴本的。即使不想住了,过几年卖出去,也会赚钱的。当天晚上,赵一光就打电话来,说是跟玫瑰花苑的开发商说好了,48万元,全装修房,让他明天看房去。 房子买好,李梦泽第一个要通知的就是罗燕妮,他要给罗燕妮一个惊喜。他打电话把她约到公司,说双休日出去玩玩,罗燕妮快活地答应了。李梦泽叫了辆出租车,直接把他们拉到了玫瑰花苑。直到打开6号别墅的大门,罗燕妮才惊喜地叫起来:“你买的?你怎么不动声色就买了这么大个东西?” 李梦泽把房子的钥匙给她,说:“这个东西大吗?在这里不值钱。如果是在深圳,它的价位应当在160万以上。为什么在这里就不值钱呢?” 罗燕妮说:“那你就把它搬到深圳去好了。” 李梦泽说:“不。它或许是给你的,或许是我们俩共同的。” 罗燕妮听到这模棱两可的话也感到兴奋不已,她一把就把李梦泽抱紧了,脑袋歪在他的怀里说:“你爱我吗?” 李梦泽没有想过她会这样快地提出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前些天他早就自己问过自己了。不可否认的是,截至目前,他是比较喜欢她的。作为市长的女儿,她不刁,也不坏,不像有的女孩那样不知高低、飞扬跋扈。但要说爱,还是太少了。在他看来,爱是一种高度,一种境界,不是随便说的,也是不能随便表态的。他反问道:“你说呢?” 罗燕妮迷茫地说:“不知道。” 李梦泽继续给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以后你会知道的。” 两人开始试用那个新买的铜床。新床新感受,最新的感受还是人。罗燕妮这个充满活力的身体每回都能给他带来新的东西,每回都不与上次重复,每回都是别开生面的。这使他认识到,罗燕妮是个处处追求创新的女孩,她把她所有积累的经验都给了他。这种女孩适应性比较强,能够博得任何男人的喜欢。可以做老婆,可以做情人,也可以做一般朋友。男人是依靠感受来给女人作身份定位的。 在这期间,睡觉成了两人关系的最大主题。这里面有一些情感的成分,也有些欲望的成分。两个都是推崇细节的人,都感到十分完美,完美到无可挑剔、无以复加的地步。在罗燕妮的心目中,李梦泽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一个有进取精神的人,这种男人是值得去尝试一下的。这种男人,他可以做今后的老公,也可以是今后选择老公的参照物。24岁的她有时间也有精力把情感消耗在这种男人身上。闺中待嫁的女孩,在婚前都有一段情感和身体的空白期,李梦泽理所当然地成了她的填空者。如果不是李梦泽,那么便是其他男人。她也曾经因为李梦泽是父亲的朋友而感到不自然,但这种不自然很快因为欢乐而逐渐消失了。她甚至进一步地想,如果说她和李梦泽之间真的会发展成爱情最后公开的话,也许父亲是高兴的。可她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历史隔阂:李梦泽曾经被父亲开除过党籍和公职。李梦泽对她父亲的成见依旧,表面上是友好往来,实际上是心存芥蒂的。李梦泽的心里,或多或少地隐藏着一些扑朔迷离和不可告人的东西。跟罗燕妮在床上时,除了罗燕妮自身的原因外,也会因为罗达庆的存在而激起他的欲望,由此获得的快感就注入了复杂的社会关系因素。 随着交往的频繁,李梦泽对罗燕妮的好感日益加深。他一直回避两人在一起时谈到她父亲罗达庆,可还是他自己谈到了。有天他问:“你爸爸知道我们之间来往吗?”罗燕妮说:“他只知道我们有业务来往,其他的事不知道。你是想让我告诉他?”李梦泽说:“目前不要告诉他,我是他朋友,如果他知道我俩好,他会很别扭,我也会别扭,今后怎么见人呀?”罗燕妮就嘻嘻直笑。李梦泽说:“我一直想买个什么东西送给你,可我又不知道买什么。你自己说,你想要点什么。”罗燕妮见他这样讲,好像有点小看了她,或者是把她看成三陪女了,似乎他在找一个付费的机会。说:“你怎么突然这样讲?”李梦泽说:“那是我觉得欠你的情分。”罗燕妮说:“你看我缺钱吗?”李梦泽说:“市长的女儿,当然不会缺钱,可我也不能因为你不缺少什么,就该欠你的。”罗燕妮说:“不要这样想,你只要对我好,就足够了。”李梦泽感觉出来,罗燕妮是从心里爱上他了。他说不清是喜出望外还是觉得有违初衷。不过,有个女孩爱着,也是好事。爱,在任何时候都没有多余的。 18号别墅(21) 李梦泽属于那种脑子好使的人,为了回报罗燕妮对他的付出,也是为了企业发展的需要,他决定聘请她为公司的广告策划,每月给她支付两千元工资。两千元对李梦泽来说是一笔小费用,对每月工资只有一千多元的罗燕妮来说算得上是一笔小小的收入,他们都不会太看重这个,但却给两人的来往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实际上,李梦泽的广告策划能力远比自称为广告人的罗燕妮要强得多。可李梦泽把广告策划交给她是可以放心的,即使罗燕妮搞得再拙劣,也要通过他的最后一关审查。他可以点拨或提醒她把事情做好,一直达到自己满意为止。对于李梦泽来说,罗燕妮工作能力的强弱并不重要,关键是要建立一种关系,和一种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秩序。 受聘于李梦泽的罗燕妮工作积极性很高,她没把自己当做雇用者对待,而是当成了主人,经常在上班时间跟领导打个招呼就跑到饮料公司来了。在电视台,任何一个领导对她来说都是摆设,她说有事就要走的。有天她约好李梦泽说要去一下,商量路牌广告的事,可到了公司之后,李梦泽却因为销售上出了点问题要召开一个紧急会议。罗燕妮从会议室把李梦泽叫出来,李梦泽说:“晚上到玫瑰花苑去吧,下午没时间了。要不,你等我散会也行。”罗燕妮说:“那我就不等了,你先忙你的事。”说罢就往楼下走,步伐很快,身上的裙子呈漫飘状态。 楼门口的张山虎正在装车,三轮车旁边放了十箱饮料。他在弯腰下去时已经看见楼上下来了一个女孩。这女孩他没见过。这段时间他见了任何女孩都一脸怒气,好像每个女孩都抛弃过他似的。罗燕妮下楼必须从他的三轮车旁路过,他也不管这么多,只管自己干活。就在罗燕妮从他身后路过时,他照样撅起屁股搬饮料箱,屁股正好撞在罗燕妮的身上,撞得罗燕妮身子一歪。当他抱起箱子时,身子又自然往后一退,强大的惯性作用把本来就没站稳的罗燕妮一下子撞倒了。张山虎的屁股很脏,有很多灰尘。被脏屁股野蛮地撞倒了的罗燕妮非常气愤,一边往起爬,一边说:“你是怎么干活的?” 张山虎往后看了看,漫不经心地说:“我眼睛长在前面,看不见后面有人。” 罗燕妮说:“没教养!” 张山虎反而一下子火起来,说:“你凭啥说我没教养,我怎么你了?” 罗燕妮一把抓住张山虎,说要把他拉到老板那里讲理去。张山虎见这位女孩挺凶的,弄不清跟老板是啥关系,态度一下子软了。高声叫着他要送货,没工夫跟她论理。有过路的职工见了他们这样拉拉扯扯,劝张山虎给她道个歉算了,张山虎慌张地说不是故意撞她的。罗燕妮倔劲上来,红着脸庞,咬牙切齿,硬是把张山虎拉到了二楼会议室门口,把正在里面开会的李梦泽叫了出来。罗燕妮把张山虎往李梦泽前面一推,说:“这就是你手下的职工?” 要是平时,下面职工发生的纠纷李梦泽都是不管的,公司有保安。可看到罗燕妮气呼呼的样子,那就必须给她出口气了。不管谁对谁错,他都只能为罗燕妮撑腰。李梦泽威严地站在那里,手上夹着一支烟,冲张山虎一声大吼:“你说,怎么回事?” 张山虎吞吞吐吐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再三强调:“我不是故意的。” 李梦泽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烟头顿时弹起来蹦到墙角。李梦泽指着张山虎的鼻子说:“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听着:扣罚你半个月工资,写一份检讨,当面给罗小姐道歉!” 张山虎慌忙申辩:“李总,你不能听她的一面之词。” “你错了就是错了,不要狡辩!”李梦泽向旁边的保安说:“把他带下去写检查。” 两个保安往张山虎两边一站,夹着张山虎下楼了。 李梦泽歉意地笑笑,问罗燕妮伤着哪里没有,罗燕妮摇摇头,拍拍裙子上的灰尘。有些污点已经搓不掉了,那全是从张山虎的屁股上蹭上去的油污。会议室的门开着,大家都看着外面,李梦泽不好对罗燕妮安慰其他的话,只能轻描淡写地说:“回去洗洗吧。”罗燕妮说了声没事,转身下楼了。李梦泽继续回会议室开会。 18号别墅(22) 两个保安把张山虎带到保卫科后,就让张山虎写检查。张山虎是个硬性子,虽然家里贫困,可从小都是不受欺负的人。中学时代就老跟同学们打架,常常一句话不对就大打出手。现在因为自己心情不好而撞了人,就要让他写检查,还要扣罚他半个月工资,他无论如何想不通。他更加想不通的是,自己怎么老是栽在女孩子手上。前些年跟刘小样分了手,弄得他好长时间委靡不振。现在又要为一个陌生的女孩挨批评。他闷着脑子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也不写,神情痴呆地看着纸和笔,一言不发,他是要为难保安人员。保安人员收拾他这种人是有办法的,保卫科长说:“你不写也行,想通了再写。你什么时候写好,什么时候出门,我们奉陪!”张山虎说:“假如我不写呢?”保卫科长说:“不写也没关系,我们陪着。” 张山虎一看没法了。眼下他相信了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一真理。不写就意味着不能出门,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写。写好之后,交给保卫科长,说:“这下可以走了吧!”保卫科长仔细看了一遍,说:“你可以走了。” 张山虎走出保卫科时,气壮山河地大骂一声:“妈的,老子不干了!” 10.张山虎选择盗窃目标 张山虎说不干就不干了。走出饮料公司后,他就再没有回头看过公司一眼。不干很容易,也没人挽留他,可他的生计顿时成了问题。他手头不足一千块钱了,出门几个月没回家看过母亲了,手头余下的这点钱是他准备回家给母亲的。眼下又面临着重新找工作的问题。是先找个工作呢,还是先回家看母亲呢?他拿不准。 回到他租下的每月一百元钱的小屋,左想右想不是滋味,又有些后悔轻易辞掉工作。后悔归后悔,可他绝对不会再去饮料公司。虽说穷,他骨头还是硬的,他就喜欢说一不二。百无聊赖之际,他往床上一躺,打开那50元买来的14英寸废旧黑白电视机,画面上映出了一群大款们狂喝豪饮的场面。这个画面与他此时的心情极不协调。同是一个国家的人,都是娘生的,他们为什么能成大款,哪来那么多钱?他为什么还在为衣食担忧?越想就越不服气。肚子也有点饿了,也无心看电视了。他翻身下床,连门和电视机都没关,就来到街上买了一瓶两块钱一斤的白酒和一袋花生米,准备回家自饮自乐。在这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小房间里,随时弥漫着一股脚臭气和霉腐味,他从不担心什么东西会丢,眼力再差的小偷也不会看上他的房间。他就这么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回屋。进门时,电视机里的画面又变成了一群美女,她们欢天喜地地在那个狭小的黑白方框内闹腾,这使他又想起了刘小样。他觉得刘小样比电视机里任何一个女孩都漂亮。 张山虎吃着花生米下酒,吃着电视画面下酒,吃着记忆中的刘小样下酒。花生米吃完了,酒已下去了三两,这是他的极限状态。他把剩余的酒盖好,收起来,塞在床下,然后就没精打采地走了出来。他要在瑶池市的街道上看一看城市的灯红酒绿。 时已入夜。张山虎不由自主地走向了市中级人民法院,那是刘小样的影子牵着他去的。自从那天看见那长得像刘小样的法官之后,他便把刘小样连同法官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他站在法院对面的街道上,选择人行道上的一块砖头,吹了吹上面的灰土,就坐下去了。他可以清晰地看见法院楼上有几处灯光,他猜想他们是在加班。他希望那个长得像刘小样的女法官走出来,哪怕远远地看一眼也好。可他一直等待了一个多小时,既没一人出来,也没一人进去。他有点失望,他在心里骂起那个女法官来了,你长得像谁不好,干吗单单要像刘小样呢? 张山虎的背后和前面不断有行人路过。从他身后路过的人,不时地将裤腿擦着他的衣服走过去,他没有理会。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衣服并不比别人的裤子干净多少,别人擦着他身子走过去,吃亏的是别人,而不是他。他们的裤子就像桌布,只会把他背后的灰尘越擦越少。当他正在四处张望时,从他背后过去的一个女孩随手扔了一个什么东西在他旁边,并伴随着轻微的响声。他一看,是一张揉成满是皱纹的报纸。他想用这张报纸垫垫屁股,也许坐着要舒服些,便拿起来看了看。报纸还算干净,没有污迹,于是就打开了。那是一张法制报,上面有一则新闻,写的是某地一个县委书记,家里被盗后不敢报案,直到公安人员找到家里,他也拒不承认被盗的事实。不久,这位贪官污吏东窗事发,从他家里搜查出巨额财产,都是他近几年来的贪污受贿所得。除了600多万元查实外,尚有200多万元无法说明其合法来源。看了报,他对这位县委书记的痛恨油然而生,更羡慕起那个小偷来。盗窃了人家的巨额财产,居然有人保着他不出事,简直太幸运了。他甚至想,自己要是那个小偷该有多好呀!像这样当一回小偷,就可以过一辈子腐败透顶的幸福生活。 那个长得像刘小样的法官最终也没出现,张山虎只好失望地走开。他腿都坐酸了,起来时还用手掌支撑了一下地面。沿着街道走回去,看到一路的红男绿女,他们都是一副无限美好的热烈表情,一个个都幸福得要命,唯独他是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这就太不公平了。他继而又想,不公平也算中国特色之一。 带着残余的一点酒兴走着,他明显地感觉到肚子饿了。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的纸币,在夜市的小摊上买了一个烧饼。因为纸币太烂,老板娘不想要,要他换一张。他说:“没有了,再烂也是http://finance.ifeng.com/news/special/rmb/ 人民币,人民币是人民用坏了的。”老板娘笑笑,就把烧饼给了他。他一边走一边啃着。这种烧饼除了有盐之外,就是一张死面团,很坚硬,但却很耐饿。他经常吃这种五毛钱的东西,然后加一杯白开水,像服药一样把它送下去。回到住处,他又躺在床铺上看起了报纸,又羡慕起那个小偷起来。他觉得人生来就被运气掌管着,做什么都得有运气。当官要运气,赚钱要运气,做贼也要有运气。运气好了,干坏事都一帆风顺。难怪,有的贪官污吏越当官越大,小贪时是小官,大贪时是大官,不贪时也就是退休了。一生贪出头都鸿运高照,吉星常伴。他开始琢磨一个问题:是小偷多呢,还是贪官多呢?他不知道。因为他既没有当过小偷,也没当过官。他在五年级时曾经当过班上的体育委员,没多长时间就被班主任革职了,原因是他老是喜欢在做操时看别的女生。他兴奋地想着,假如小偷们都去偷那些贪官污吏的东西,那不是为民除害吗?当他啃着最后一点烧饼时,他的思维活跃起来,也许此时时刻,一些贪官正在拿着贪污受贿的非法所得吃着山珍海味呢!凭啥老子就应当啃这种没有营养的东西? 报纸上的新闻给他以良好的启发:偷那些贪官污吏的东西无疑是一条发财的捷径。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既可以解决生计问题,也当一回业余的反贪勇士。当然这得冒险,风险很大,可要想发财不冒险是不行的,钱往往就在那些充满了危险的地方。这么想着,他就怦然心动了,并跃跃欲试地从床上爬起来,捏紧拳头,在生硬的床铺上使劲地砸了下去,砸得床板一声巨响。拳头和巨响表明了他的决心。 他要偷一个赃官。 18号别墅(23) 这个决心比挑战奥运会纪录还要狠。奥运会纪录是运动极限,他挑战的是道德极限。经过一夜的遐想,第二天早晨,张山虎就乘班车回家了。他带走了上个月公司给职工发放的一箱绞股蓝可乐。他自己都不舍得喝,省下来留给母亲。他必须在此次行动之前看一下母亲,这很重要。他给了母亲五百元钱,留下几百元自己用。母亲非常关心儿子在城里打工的情况,张山虎给她说得有板有眼,一切都花好稻好,母亲很放心。母亲放心了,他也就放心了。临走时,母亲拉着他的手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说难说,说不准是半个月,或许是几个月,要看事情是否顺利。母亲问他什么事情,张山虎说,你就别问了,工作上的事。这时他心下直嘀咕:如果不顺,也许就栽进局子里去了,回来看你老娘时便是一个光头。当然他不会给母亲说让她担心的话,他只是很深情地看着母亲,然后扭头而去。 离开母亲的时候,张山虎完全是一种办大事的心情,像即将奔赴前线的斗士,生死未卜,要么是马革裹尸,要么是载誉归来。 张山虎乘车回家必须要经过城外的玫瑰花苑,坐在车里,他就向花苑里面张望着。车子很快过去,他没能细看,但瞬间的一瞥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猜想,凡是住在别墅里的人,大多是一些有钱有势的人,普通老百姓是住不起的。要偷贪官,就得从那些豪华居所下手。当他第三天从家里返回时,他便在玫瑰花苑下了车。他准备对现场进行一番实地勘察,就像演员在演出前要彩排走场一样。他知道,前期的准备工作是决定成败的关键所在。 这些天来,他的重要工作就是勘察地形,把玫瑰花苑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看了个遍。白天,他带着干粮和矿泉水在花苑周围活动,观察每一幢楼房里的人员出入情况和出入频率,准确记录他们各自的上下班时间。他为此专门买了一个望远镜,以便在对面山上进行远距离观察。晚上,他还要继续观察,看别墅群中什么时候亮起灯光。他知道,为了防止观察过程中出现的偶然性,这种形式的观察他必须进行多次,以彻底了解每幢别墅人员出入的规律。最后他将目标锁定在18号别墅上。之所以选择18号,是因为它靠近后门围墙,容易接近。此其一。其二,18号别墅外面的围墙旁边有一棵大树,根深叶茂,一根碗口粗的树枝伸向阳台,可以从树上爬过去然后再滑落到阳台上,顺利入室。他从小就喜欢在山上爬树,再高再细的枝头他都不怕,只要能够承受他身体的重量就行。其三,18号别墅只有一个女孩平时出入,而且是准时在机关上下班时间出入,可以断定她是一个干部。她每天都是出门后打的,证明她是一个有钱的干部。凡是有太阳的天气她都打着一把小花伞,可以看出她十分注重自身保养。能在这棵大树下居住,又是一个女孩,肯定是有钱人。他还发现,这里不时有一个中年男人鬼鬼祟祟地进入,可以判断他们不是夫妻关系,也不是父女关系。如果是父女,他不会让女儿独自一人在这里居住,而家长却住在城里,这样于情理不符。那么,这就有可能是哪位领导包下的二奶。这就更加符合他的最初意图和攻击目标。 张山虎对各种非常情况的出现都进行了周到细致的考虑,并做出了相应的预案。比如,上树之后被保安发现的问题;到达阳台后,里面的门关着的问题;屋子里有人的问题,等等等等。对于可能出现的任何问题他都做了精心的估计。这当中,主要是人的问题。他最大的希望是只有一个女孩在家,他可能轻而易举地制伏她,使其没有报案或反抗的可能。如果不止一人,他反而被别人制伏,那就只有认命。但他非常自信地认为,选择这个目标是没错的。18号别墅存在的疑点太多,不正常的因素太多,他对他的行动充满信心。要是真能抓出一个腐败分子,那也算是为人民服务了。 张山虎隐约感到,他来到了他人生最辉煌、最灿烂的时刻。他很激动,当然也有一些紧张,但这都是可以克服的。他必须镇定下来,全心全意地筹划他的实施方案。眼下他要做的事情是,准备一些必要的工具,比如绳子、钳子、刀子、胶带纸、一双适宜于爬树的布鞋、开锁的工具,还要有一套与树叶的颜色相符合的迷彩服,等等。他第一次发现,做贼也不是件容易事,需要智慧,需要勇气,需要体力,需要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决心和信心。这么想着,他会心地笑了,笑出了一脸的恶毒。 盗贼的运气 高兴的时候总是想找点更加令人高兴的事做,让心情来个锦上添花。这是罗达庆的一贯风格。下班前,他给刘小样打电话,简单地问:“方便吗?”刘小样说:“下班后吧。”他们的对话是非常简明扼要的,像是电报,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懂。罗达庆记得清楚,上周,刘小样身子不方便,现在一周期间已经过了,差不多了。在这一周时间里,两人没见过面。 罗达庆到达玫瑰花苑是在暮色苍茫时分,这座西北小城刚刚亮起那种苍白的灯光。像往常一样,他是乘出租车去的,戴着一副墨镜,他不能让司机认出他是市长来。照样像往常一样,没人认出他,甚至没有人好好看他一眼。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在这些司机和其他普通人中,他们认识那英,认识刘德华,认识模样怪怪的雪村,可就是不认识他们的父母官罗达庆。他莫名其妙地有些失落感,他不明白是自己太脱离群众了,还是在电视上露面少了,还是老百姓不把当官的当回事。总之没人认识他。他就这么一路畅通、毫无顾忌地进了18号别墅。他自己有钥匙,用不着敲门或者按门铃。他很机警,一进去他就把门关紧了,不像其他住户那样大大方方地把门开着透风。在这个入住率很低的别墅群里,清静得有些荒芜。除了门房的人,照样没人知道有个市长进来。 刘小样一身清爽,正在热切地等待他的到来。这是他们共同期盼的幸福时刻。为了很好地照顾他,她还给他准备了消夜——用各种营养品汇在一起熬成的稠粥,兼有滋阴壮阳的多重功能。罗达庆一上楼,刘小样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吊挂在他身上了,像挂在胸前的一个大包袱。在灿烂的笑容中,刘小样满腹牢骚地说:“我一来例假你就不看我了。成天一个人,你不知道我有多闷,像个孤儿似的。”罗达庆觉得她坠着有些难受,让她松开手,坐到床上去。罗达庆说:“现在不是来了嘛。”刘小样说:“你来的目的性很明确。”罗达庆说:“小乖乖也,你哪知道我这几天有多忙。我是市长,总不能成天吊在你身上吧!”刘小样说:“不过,那天我还是从电视上看见你了。”罗达庆很喜欢听她讲这样的话,说:“这很好,以后你想我了,就从电视里看。”刘小样说:“电视里的你不好看,一脸严肃,法西斯一样的面孔。”罗达庆说:“污蔑。污蔑。” 18号别墅(24) “给你泡茶去。”刘小样起身往楼下去。 罗达庆说:“要咖啡。” 他们的卧室在二楼,刘小样要跑到一楼去冲咖啡。罗达庆觉得坐着没劲,就躺到床上了。刘小样端着咖啡上来,放到床头柜上,说:“要是平时,这时你正在看新闻联播,怎么就上床了?”罗达庆说:“你倒是提醒了我,我得先把新闻联播看了。”说罢就准备下床,由于没留意柜子上的咖啡,手往柜子上一撑,衣袖一碰,把刚刚冲好的满满一大杯咖啡全倒在了地板上,像一摊米汤铺开,溅得到处都是,杯子摔出了几道裂纹。罗达庆有些不好意思,慌忙抓起一把卫生纸擦拭桌子。刘小样看了看,没有责备他,笑着说:“没关系的,你下楼看电视去,我来收拾。看你那笨手笨脚的样子,天生就是当官的料。” 罗达庆一脸的歉疚之色。擦干了手,就穿上拖鞋下楼了。刘小样看看地板,浓浓的咖啡洒了一地。拖布放在二楼的阳台上,必须用拖布拖才行。刘小样就打开玻璃门,在阳台上取来拖把,把屋子打扫干净了,然后再把拖布放回原处。收拾好卧室,刘小样下楼重新给罗达庆冲了一杯,端到他面前说:“别再倒了。咖啡没了不要紧,别把地板砸坏了。”罗达庆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示意刘小样坐下来陪他。刘小样就挨着他坐下来,看着电视新闻,刘小样说:“中央对廉政建设抓得越来越紧了。你看,又处理了一个跟你一样级别的大官。” 罗达庆看了看刘小样,很满意地说:“我看你越来越懂事了。自从进法院后,你就关心起政治问题了,这很好。一个不关心国家大事的人,是不可能干好自己的工作的。” 刘小样伶牙俐齿地说:“我每天晚上都看新闻联播的。” 罗达庆说:“光看也不行,要学。我让你买些法律业务书籍学习,你买了吗?” 刘小样说:“买了,正在看。每天晚上都看的,就是记不住。” 罗达庆说:“这样不行,不仅要看,还要能记住。我最大的希望是你将来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人民法官,那我就满意了。” 刘小样说:“我会努力的。” 罗达庆一把将刘小样拉到怀里,抚摸着她光滑的脸蛋说:“什么时候有进修的机会,让你去进修,你得读书才行。” 刘小样仰面躺在他怀里,用纤纤玉手捻着他下巴下面那根唯一的胡须,说:“谢谢你的关心,你对我这么好,让我怎么报答你呀?” 罗达庆说:“别说客套话,你只要跟我在一起,就算报答我了。只要你不嫌我老,我也一定不嫌你小。” 两人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新闻联播看完了,咖啡也喝完了,罗达庆就把电视机关了,说要休息。关掉一楼的灯,两人就牵着手来到二楼的卧室。刘小样把灯光调得十分柔和,散发出一束肉色的光芒,明暗适中,浪漫就接踵而至了。无论是色彩和亮度,都是罗达庆所喜欢的。天生丽质的刘小样照样呈现出新时代的美眉气质,她在床上的表现更为艳丽动人,她的每一个动作和声音都能够恰到好处地迎合罗达庆的欢心。 刘小样要到隔壁房间取衣服。她蹑手蹑脚出门后,就把外面二楼的大灯打开了,然后再向隔壁房间去。先前的声音没有了,她突然害怕起来,浑身毛骨悚然,但她还是鼓足勇气迈向了隔壁房间。当她推开门时,只见一个高大的蒙面人站在她的衣橱前,圆圆的脑袋上露出了两个黑洞,那是眼睛。刘小样禁不住“啊——”地声尖叫起来,转身就往卧室跑。一边跑一边叫喊:“有贼呀——有贼——” 惊恐万分的刘小样冲向卧室后,罗达庆已经翻身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惊慌失措地问:“哪里?什么贼?” 刘小样乱指着方向:“隔壁——隔壁——” 罗达庆脸色变得苍白,慌忙穿好衣服,说:“别怕,我们出去看看,是不是看错了?” 刘小样满头大汗了,说:“是个蒙面人。” 刘小样紧紧地拉着罗达庆的手出来了,胆战心惊地来到隔壁。只见那个蒙面人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刀,杀气腾腾地说:“把钱交出来!听见没有?把钱交出来!” 盗贼没有盗东西,却把乾坤弄颠倒了。按照一般正义与邪恶的界线划分,威风凛凛的应当是罗达庆,而不应当是盗贼。但此时,盗贼反而变得英武豪迈起来。他以他不可一世的气势,镇住了作为市长的罗达庆。加之他蒙着脸,更像是一个江洋大盗。罗达庆闻风丧胆了。只见他唯唯诺诺,哆嗦着从身上掏出了一沓钱,慢慢走过去,放在地上,然后退了两步,说:“我只有这么多,但希望你不要伤害我们。否则,我们会报警的。” 说到报警,刘小样马上想到别墅有防盗报警装置,是直通门房保安的。她迅速转身过去,按了一下红色按钮,然后掏出她仅有的两千块钱,又慌张地跑过去,把钱扔在地上,说:“我只有这么多。” 18号别墅(25) 奇怪的是,这个奇怪的盗贼此时已经不看放在地上的钱了,他看着刘小样一动不动。面罩上的两个窟窿像两口深不见底的老井,射着凛冽的寒光。刘小样不敢看,可又不得不看。双方互相看着,呈对峙局面,盗贼好像在酝酿着更大的冲突。 少顷,只见盗贼把蒙在头上的黑布一脱,露出了真实面目。他把刀子往地上一扔,说:“我是张山虎。” 一见是过去的恋人,刘小样的害怕转为了巨大的惊恐,继而又转为平静。她差不多在第一时间迅速做出反应,不能让罗达庆看出他们认识,更不能让他知道他们是曾经的恋人。这么一想,她变得出奇的冷静了。向前迈了一步,说:“我记住了,你叫张山虎,在你不伤害我们的前提下,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 张山虎冷笑一声,向前走了几步,直逼刘小样。他突然一下子抓紧了刘小样的双肩,说:“你不要装作不认识我。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你叫刘小样,怎么又跑回来傍大款了?” 刘小样说:“张山虎,你不要胡说。” 这期间罗达庆没有说话,他心惊胆战地看着,企图以静制动。但他额头上的汗水不争气,大片大片地往下淌,脸上像一个小型瀑布。他向来就有以权治人和以法治人的丰富经验,眼下却无法制伏一个入室盗窃的小偷,他甚至连做一个义正词严的样子的勇气也没有,他太虚了。他想起了那句常说的老话:正义终归战胜邪恶。可当正义没有牢固的基石时,正义也会被邪恶所压倒。 张山虎从两人外强中干的表现中看出了他们关系的不正常。如果那个男人是普通老百姓,早就对他下手了。天下所有人对所有的小偷都是恨之入骨的,对其采取任何防卫和进攻手段都有可能。而现在则是对他处处让步,这给他增添了无穷的胆量。他看了看刘小样,又看了看罗达庆,大声吼叫起来:“你不是说要报警吗?报警呀,报警呀!我现在一无所有,正好把我抓去,给我找个吃饭的地方。” 这时,楼下突然响起了门铃声。刚才刘小样按了一下报警装置,可能是保安来了。刘小样咚咚地跑下楼去,只见全部保安都站在门。有人问:“是你家报警吗?有小偷?” 刘小样灰头土脸,特别害怕他们进来,连忙说:“不是不是。是我搬东西,不小心碰了一下。谢谢你们关心。” 保安说:“真的没事?” 刘小样说:“真的没事,你们走吧。” 保安们走了,刘小样重新回到楼上时,张山虎已经开始抽烟了。显然那是罗达庆递给他的好烟。两人都坐在沙发上,一副对簿公堂的架势。地上的钱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撒了一地,像刚才倾倒的咖啡一样。 刘小样把地上的钱收起来,折叠整齐后,递给张山虎,说:“这几千块钱你拿上。” 张山虎把钱放在一边,没有带走的意思。他忽然站起来,固执地说:“我要走。” 刘小样一扬眉,说:“你到哪儿去?” 张山虎说:“我知道我的罪责,入室盗窃,我投案自首去。” 刘小样一把抓住他,说:“算了算了,咱们好歹同学一场,我也不打算报警,你把钱带上走吧。” 张山虎看了看罗达庆,摇摇头,说:“我是第一次干这种丑恶勾当,怎么就遇到你呢?我知道这是犯法的,我还是去投案自首吧。” 色厉内荏的罗达庆终于发话了。他打了个貌似宽容的手势,说:“小张,既然你们是同学,我们可以原谅你。你也不要怕,你把钱拿上,今后你有什么困难,我会帮你的。” 张山虎知道自己运气不错,他想投案自首都不行。他反复审视着罗达庆,觉得他绝非等闲之辈,不是大老板,就是政府官员。张山虎狡猾地想,你既然怕我去投案自首,我就偏偏要提出投案自首,他要通过这种方式给对方施加压力。如果是普通老百姓,早就打110了。天底下,只有心中有鬼的人才会与小偷进行平等对话,才会对小偷进行这样的妥协。张山虎喜出望外,见罗达庆说能够帮他,他当然愿意讨价还价了。 他反问道:“我想要个工作,每月必须保证有一千五百元的收入,你能够办到吗?” 罗达庆板着脸,迟疑着。本来是来偷情的,却不料被别人偷了。罗达庆觉得窝囊,却只能屈尊就驾,委曲求全。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答应对方。说:“行,我马上给你写个条子,你按照条子去找人就行。” 刘小样从卧室找来纸和笔,罗达庆就写了一张条子: 李梦泽先生:你好! 兹有一位叫张山虎的小伙子,因家庭困难,尚无工作,前来你处求职,请你务必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每月工资一千五百元。你就当成我个人的事办。 致礼! 罗达庆 18号别墅(26) 张山虎拿着条子看了看,又是李梦泽,觉得很滑稽。他虽然很不愿意再跟李梦泽打交道,但他没说自己刚刚从饮料公司出来,他不能说。因为他从条子的措辞上读出了一些意思,那里面有一些命令的口气,那是没有商量余地的。再说,他已经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这不是一般老百姓对待小偷的态度,而像是在对待远道而来求他们帮忙的客人或亲戚。他玩耍般地摇着纸条,问罗达庆:“这东西管用吗?” 罗达庆有些气愤,别人拿着他的条子总是如获至宝,而小偷却拿着他的条子居然满不在乎。他鄙视地看着张山虎,漫不经心地说:“肯定管用。” “那好。”张山虎把条子折叠一下,装进口袋,站起来,准备走。刘小样连忙把钱递给他。张山虎把钱数了数,取出来十张装进口袋,其余部分像扔废纸一样丢在了原处,然后如实相告:“我确实没钱,母亲身体不好。这一千块钱,以后会还你的。剩下的留着你们自己用。对不起,打扰你们了,也吓着你们了。” 刘小样说:“坐一会儿再走吧。” 张山虎用衣袖揩揩脸上的汗水,说:“时间不早了。”他向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自嘲地笑笑,说:“对了,我的作案工具还放在阳台上,得把它带走。” 刘小样扑哧一笑。张山虎看了她一眼,说:“笑什么?不就是丢人现眼,做了一回小偷吗?其实我们三人都是小偷,我偷东西,你们两人偷欢,本质上一样的。稍稍不同的是,你们俩是互相偷,我是偷你们俩的。” 此话说得罗达庆心里一怔。他很惊奇,也很羞愧,堂堂瑶池市市长正在被一个小偷嘲笑和调侃着,简直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太欺负人了,可惜他不能反击,他所能做的只能是一再让步,以尽早平息事态。这是保护自我的一种措施,小不忍则乱大谋。在市里,他惹得起任何人,而今却惹不起一个区区小偷,这世界越来越看不懂了。可除此之外,他又能有何高招呢? “我走了。”张山虎说着,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很熟悉地走到阳台,提起一个灰土土的帆布包,那里面就装着他的作案工具。他在下楼之前,居然恬不知耻地冲罗达庆笑了笑。 罗达庆看着张山虎下楼的身影,恨不得打他一耳光。庆幸惊心动魄的时刻终于过去了。他对刘小样说:“你去送送。” 刘小样就去把张山虎送出门,她还客客气气地再三嘱咐他走好。张山虎由一个小偷变成了一个尊贵的客人。 关了门,刘小样快步跑上楼,心有余悸地说:“吓死我了。” 罗达庆坐在床上抽烟,静静地整理心情,极力表现出几分旷达和无畏。他对刘小样说:“你表现还不错,比较勇敢。哎,我问你,他怎么会是你同学?” 刘小样直摇头叹息,说:“我们在学校时关系不错,没想到他成小偷了。” 罗达庆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扼腕叹息道:“见鬼,怎么遇到这种事情。” 刘小样煞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吓坏了吧!市长是很难遇到这种事的。” 罗达庆说:“真他妈撞见鬼了,要是平时,我不把他打成肉泥才怪。可在你这里,不是地方啊!好汉不吃眼前亏。” 刘小样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安慰他说:“给你揉揉,压压惊。” 罗达庆心里隐隐不安,可他不能在刘小样面前表现出来,还得装出处变不惊的样子。没办法,他是市长,他是男人,他得有点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气派,居高临下地藐视那些风吹草动。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领袖般地挥挥手说:“没事,政界多少复杂的矛盾我都能挺过来,一个小偷算什么!对了,我该回去了,时间真不早了。以后,你在家要小心一点。” 刘小样说:“真的没事?” 罗达庆说得更超脱了:“从不把这类小事放在心上,太不足挂齿了。” “真是一个大丈夫!” 刘小样看出他是装出来的,可这装出来的也要褒奖。她知道他回去晚了不好对老婆交代,不能留他在这里过夜。刘小样照例要在分别时亲他一下,然后送他下楼。她是从来不送他出门的,只站在门内把他送走,然后转身就关门。 刘小样刚刚返回二楼卧室,准备打扫一下卧室,楼下门铃又响了。她蓦然一惊,盯着门口发憷。经过惊吓的她有些草木皆兵了。 刘小样猜想是罗达庆的什么东西忘记拿,回来了。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下了楼,对着门铃问:“你是谁?” “我,开门。”是张山虎的声音。 开,还是不开?这是个问题。刘小样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张山虎闪身进来,刘小样重新把门关上。刘小样惊奇地看着张山虎,说:“你怎么没走?” 张山虎把身上的包放下来,说:“我没地方去。我一直在外面蹲着,见那个男人走了,我才过来。留我住一夜,明天我就自己找地方。” 刘小样痛苦地看着他,为难地说:“这多不好,我这里只有一张床。” 张山虎说:“只需要一张床。” 刘小样看着张山虎,瞪直了眼:“你——?” 张山虎高高地昂着头:“你什么你?他能住,我就能住。何况,我们俩还相好过。” 18号别墅(27) 刘小样见张山虎那理直气壮的样子,知道他现在捏着自己的把柄。如果是严厉拒绝他,后果将是非常严重的。她不仅要为自己着想,还要为罗达庆着想。她相信,一个能当小偷的人,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包括杀人放火等等。在她所接触的各类案例中,不乏这样的案件。再说,她和张山虎两人确实相爱过,彼此有过真诚的感情。眼下,迫于各种压力,她不得不再度表示让步了。而且只有让步,才是她保全自我的唯一正确的选择。 张山虎像指使老婆一样,说他饿了。刘小样连忙把面包给他拿来,并给他倒了一杯水。吃了面包,张山虎细细地看了看这宽大的房子,说:“你的?”刘小样摇摇头,说:“他的。”张山虎说:“他是个什么人?”刘小样说:“小老板。”张山虎说:“他有老婆孩子吧。”刘小样点点头。张山虎对她的所说没有怀疑,但没有质问。他真像回到自己家中一样,对刘小样说:“我们休息吧,我真累了,小偷真不是人干的。”刘小样就把他带上楼了,嫌他太脏,让他先去洗澡,怕他不会使用卫生间里的东西,又把水温帮他调好。张山虎说:“我没有换的衣服。”刘小样皱皱眉头,把罗达庆穿的睡衣给他拿来,让他先用着。 听着洗澡间哗哗的水声,刘小样就站在卧室门口纳闷。她窝了一肚子气,却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办。她有种被钳制被劫持的感觉,既不能告诉罗达庆,也不能告诉警方,她只能独自面对可能到来的一切。她脑子乱得一团糟,没法梳理她的混乱思绪。 张山虎洗澡出来后一身清爽,面貌一新,比做小偷时的那副狼狈模样精神多了,也精悍多了。他走进刘小样的卧室,看着这里豪华的装饰,说:“你平时就住这里?” 刘小样嗯了一声。 张山虎感叹说:“你生活得真腐败呀!”张山虎说着,看见了衣架上挂着的法官服,走过去用手摸了摸,说:“你穿这套衣服时我见过你,我一直在找你,希望能再次见到你。这段时间,脑子里一直是你的影子。” 刘小样冷冷地说;“找我干什么?” 张山虎说:“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看不起我,可我想你。我没法让我不想你。今天本来是想犯法,却成了探亲。” 刘小样说:“你睡吧。我到下面沙发上睡去。” 刘小样说完,就想夺门而出。张山虎顺手将卧室的门关上了,然后看着刘小样。刘小样从他如炬的目光里看出了几分渴望的光芒,便一步一步后退,退到无处可退时便到了床边。张山虎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他力气大,又是一米八的个子,压得刘小样动弹不得。刘小样左右回避着他进攻的嘴巴,但最终被他堵塞了。刘小样见他手脚并用,好不容易腾出嘴来,说:“张山虎,你要干什么?”张山虎的手深入地摸索着,顾不得回答。刘小样说:“你别胡来!”张山虎涨红了脸,说:“你每次就是跟我在一起时说我很好。”刘小样反抗着,说:“你简直无法无天!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不是从前那个刘小样了,我现在是法官!”张山虎急促地折腾着,说:“我就要看看法官是啥样子!” 强壮如牛的张山虎一路过关斩将。因为对方是法官,他变得更加刺激。没有预备过程,他来不及有预备过程,他直截了当地办着自己心仪已久的实事。 四年前,他们曾在山上有过这么几次,两人没地方谈恋爱,躲躲闪闪的,就到山上了。在堆积如棉的树叶上,他们第一次实现了零的突破。那时他们都很害怕,也很喜悦。那座雄奇的高山便成了他们的私家花园。他们在蓝天白云下面苟苟且且。天做被子山当床,那才叫酷。刘小样在山上哼哼唧唧的,还伴随着一些鸟叫,一些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一些野兽的奔跑声,宛若天下万物都在为她和声伴奏。两人靠在树上亲热时,还可以目视远方,高瞻远瞩天外的山峦和山下的村落。完了便是一身的草屑,于是互相拍打身上的草屑成了一项重要工作,拈掉草屑要占去幽会的很多时间。那一年她好年轻啊,她十九岁不到,身体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彼此都没有过经验,可在那熟悉的山沟,熟悉的乡村和熟悉的人群里,他们幽会的每一个日子都非常美好,诗意无穷。不久,村子里外出打工的女孩一茬一茬地回家探亲,个个都像富婆似的。与她们出门前的土老帽儿形象别如天壤。有的还带回来一个年龄接近于父亲的老公。那些比刘小样稍大些的女孩子,见了刘小样都感叹,说像她这么好的自身条件呆在瑶池的山沟里简直太可惜了,更不能在这个地方结婚生子,那将委屈自己一辈子,外面的世界大着呢。刘小样没有理由不相信她们的话,也没有理由相信这千百年来贫穷的山村会变出模样来。跟张山虎厮守,指望用那点天真的爱情来维持以后的生活,注定是无法幸福的。再说,张山虎也就那么点能耐,家境和个人才能都不行,将来的日子是不可能有多大改善的。在这种情况下,刘小样毅然决定跟他分手。张山虎感到非常突然,可又没有任何理由去说服她,也没有任何理由挽留她。照样因为是贫穷,他连说爱的勇气都没有了。他知道,刘小样对生活的要求和对未来的设想,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个人能力。当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爱情就变成了精神残废。他只能看着她朝山外飞去。第二年,刘小样就到了深圳,他们就再也没见面过。 对于几年没见的旧时恋人,刘小样不知道他的变化有多大,竟然在一夜之间成了小偷。她不敢想象他在此之前还干了些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这太可怕了。她相信,他现在变成这样与她是没有必然联系的。她只关心他的现在,包括他先前进行的骇人听闻的偷盗举动。这个举动使她太没有安全感了。从她入住以来,她就从未想过自己的房间被偷,因为这里面有市长这个守护神,他是悬在18号别墅上空的一尊菩萨。刘小样纳闷地问:“你怎么晚上进来偷,为什么不选择白天呢?白天我上班,不是更好吗?” 张山虎给她讲作案的经过,说:“我就是白天来的。可我到了阳台之后不能进来,玻璃太结实。如果把玻璃打碎,那声音就太响了,就会惊动保安。我就等,直到天黑。后来,你出门取拖布时,才将玻璃门推开,关上时留下了一条缝隙。其实拖布就放在我的旁边。我都看见你了,但你没看见我。” 刘小样说:“假如你偷的不是我,而是别人,那你就进局子去了。” 张山虎说:“我已做好了准备。不过,我比较自信,相信这屋子里只有一个女人,顶多再有一个男人,我都能对付的。” 刘小样说:“假如你偷了公安局长的家怎么办?” 18号别墅(28) 张山虎高兴地说:“那就太好了。告诉你吧,我希望的就是偷一个领导的家,确切地说,是希望偷出来个贪官。他们有钱,而且他们的钱往往都来历不明,是不敢报案的。我偷了他们,他们还会保护我。”张山虎一下子坐起来,兴奋不已地谈论他的作案动机。“我恨他们,太恨他们了。” 刘小样说:“你没想到会偷我。” 张山虎审视着刘小样,说:“你那个男人是什么人?生意人,还是当官的?” 刘小样说:“生意人。” 张山虎说:“不像。生意人会报案的,不会怕我,可你那个男人有些心虚。” 刘小样说:“真的是生意人,是国家公司的,也算是国家干部。” 张山虎不再问了,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12.受抬举的盗贼 张山虎找到李梦泽的时候,李梦泽刚刚吩咐完招聘工人的事情,正背着双手回到办公室。他是个不喜欢用秘书的老板,嫌麻烦,一切身边琐事都是自己做。现在他觉得该给自己泡一杯好茶了。他最近喝的清明毛尖,是罗燕妮从家里给他带来的,是别人给他爸爸罗达庆进贡的好茶。冲泡之后,叶尖全部竖立起来,生机勃勃,像是生长在河里的一种水中植物。价格自然不菲,据说全国这种茶叶都是不多的。他用鼻子闻了闻,自言自语地感叹说:“真香啊!” “给我也冲一杯。” 当这个声音传来的时候,李梦泽还以为是哪个朋友。他抬头一看,才知道是张山虎。虽说这句很平常的话,但他没想到会从张山虎的嘴中说出来。李梦泽管理森严,中层以下干部是从不跟他开玩笑的,哪怕是句很平常的玩笑都不开。不少工人见了他就躲避,觉得他不好接近,害怕他。不过,他对张山虎的到来和他所说的话并无反感之意,说:“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走了吗?” 张山虎走到他的桌旁看了看那杯茶叶,然后很神气地坐下来,说:“我来上班。” 李梦泽一笑,扔过一支烟,说:“考虑好了?决定回来了?” 张山虎点好烟,一点不像他第一次求职那样腼腆。他从身上掏出一张条子,递过去说:“有个家伙让我来找你。原则上说不是我要回来,我算个狗屁,是他让我来找你的。” 李梦泽满不在乎地一笑。打开条子一看,不无惊奇地说:“罗市长写的,你怎么会认识罗市长?” 更惊讶的是张山虎,他脸上迅速掠过一丝紧张与不安。连连问道:“你说什么?市长?谁是市长?” 李梦泽蒙了,看出张山虎的神态有些怪异,说:“这不是罗市长给你写的吗?” “罗市长?这个叫罗达庆的家伙是市长?” 李梦泽觉得很蹊跷,可看张山虎的神色又不像卖关子。他纳闷地问:“他给你写了条子,你连他是市长都不知道?” 张山虎回想昨晚的事情,恍然大悟了。他兴奋得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说:“天啊!运气真好,原来我遇到了一个贪官污吏!” 李梦泽说:“你说什么?” 张山虎马上收敛了笑容,板着面孔说:“没说什么。” 李梦泽端详着张山虎,说:“你真不知道罗达庆是市长?” “我真不知道。”张山虎见李梦泽不信,有些急了,发誓说:“哄你不是人。” 李梦泽是个聪明人,既然市长写了条子,可他连市长的身份都不知道,里面必定有缘故的,他会把这个缘故慢慢弄明白的。他起身给张山虎泡了一杯同样的茶,坐到办公桌上,对张山虎说:“你可以马上上班,但有些话我必须告诉你,我公司一般工人的工资只有八百元,搬运送货的都只有600元。罗市长让我给你开1500元的工资,我得给你开三人的工资。我不说你也明白,这得在工资表上虚设两个名额。当老板的责任就是要保持员工们同工同酬,不能干同样的活拿不同的收入,如果让外人知道你拿1500元,别人只拿600元,大家的工作积极性就会因此受到损害。懂我的意思吧?” 张山虎说:“你的意思是,表面上我拿600元,实际上我拿1500元。” “就是这样。其余900元由我每月给你。工资表上你只能是600元。”李梦泽又递给他一支烟,很严肃地说:“瑶池职工的收入情况你是知道的,1500元就算是高薪了。拿这么高的工资,就要认真干活,不能调皮捣蛋,要服从管理。罗市长是我朋友,他交办的事我得办。如果你不好好干,我照样可以辞退你,他也不好说话了。你说是不是这样?” 18号别墅(29) 李梦泽所说的道理,张山虎是懂的,他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他有的是力气,只要答应给他这么高的收入,他是愿意拼命干的。张山虎喝了口茶,杯子里的水马上下去了一半。他说:“你放心,我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李梦泽说:“那倒不必,我只要求你凭良心干事就行了。” 张山虎表决心似地说:“李总,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的情分我是知道的,请你相信,我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人,更不是那种以怨报德的人。” 李梦泽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看手表,已经快到下班的时间了。他有些饿了,把桌子上的香烟和打火机往口袋一装,说:“我们吃饭去,我请客。” 张山虎简直不敢相信李总会请他吃饭。他木木地问:“请我?” 李梦泽把他往外一推,说:“就是请你,你不想去?” 张山虎满面春风,感觉自己突然变了身份,心里涌动出前所未有的激动。他明白,都是这张条子的作用。以前他一直很自卑地以为,自己是个农民,打工仔,高高在上的老板对自己是不屑一顾的,看着都嫌脏。现在不一样了,受抬举了,受尊重了,被老板当人看了。他走在李梦泽前面,连步子都有些不自然,两腿打飘。走到公司门口的时候,那个曾经训斥过他的保卫科长向李梦泽点头哈腰地打招呼,看到他跟老板走在一块说话,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诧。他顿时精神抖擞起来,昂首阔步了。同样是昨天那片天,同样是昨天那个人,说变就变了。昨天的此时,他作为一个初试锋芒的小偷,正蹲在刘小样的阳台下面等待主人回来,他曾经几次试图敲击玻璃,害怕引起行人的关注,最终放弃了。等待中,他还在阳台里打了个盹儿,撒了两泡尿。因为没有水喝,只出不进,口渴得要命。后来发现阳台上有一箱苹果,他一连吃了五个。那时节,他对未来有过很悲观的设想,要是运气不好的话,明天的此时他便进公安局了,蹲在牢狱里,戴着手铐,接受审讯。母亲怎么办?想到这些,他不寒而栗。他甚至有过临阵脱逃的打算,可又想到既来之则安之,走一趟也不容易,就只好碰运气了,一切都听天由命。幸好没打退堂鼓,一夜间,就星移斗转了,他换成了一张新鲜面孔。这太神奇了! 李梦泽把他带到本市比较好的餐馆用餐,点了许多菜,还要了一瓶半斤装的五粮液,两人对饮。张山虎放开肚量,喝得山呼海啸,吃得气壮山河。先前仅有的拘谨也没有了,满脸是激动过后的洋洋自得。席间,李梦泽说:“小张,你不要以为我是老板就高高在上。其实,我交的朋友中,什么样的人都有。有钱的,没钱的,当官的,经商的,关键是要人好,心好。我最痛恨的有两种人:一是贪官污吏,二是虚伪狡诈的人。你要是对我好,我也会把你当朋友的。因为你不属于这两种人。” “太对了!”张山虎巴不得听到这话,像是遇到了知音,有了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意思。他问:“怎样才算对你好?像我这种人,除了一身力气,什么都没有,能做你的朋友吗?” 李梦泽说:“诚实守信就足够了。我一不需要钱,二不需要物,只想好好办企业。我公司的下属都知道我的脾气,凡是对公司尽心尽力的,凡是对我本人真诚相待的,都是我的朋友。即使他们离开公司,在需要我的时候,我也会帮助他们。当然,谁也不是傻瓜,如果有人对不起我,我也会对不起他。” 张山虎端着杯子,连连说:“那是,那是。”他把杯子放到嘴边碰了一下,又放回桌上,感觉李梦泽在对他讲知心话,唤起了他的同感。他喷着酒气说:“我们俩的脾气可能也差不多,我也痛恨贪官污吏。真的,我太恨了。” 两人同仇敌忾,一边说一边喝,半斤酒就在他们对赃官的讨伐声中喝完了。李梦泽喝得不多,主要是张山虎喝的。张山虎有酒瘾,但酒量并不大,三四两下去,就带着明显的酒意了。走出餐馆时,李梦泽提出要到他的住处去看看,顺便送他回去。张山虎说他住的地方很差,像个狗窝,你去看我就不好意思了。李梦泽说那你就不把我当朋友了,朋友是不分穷富的,哪怕是你真住在狗窝里,我也要去看看。张山虎就不便再拒绝了。两人拐弯抹角走进一条小巷,来到张山虎十多平方米的出租屋。一进去,就弥漫着一股臭味。李梦泽扭过脸去皱了皱眉头,说:“还不错嘛。床也有,被子也有。一个在外面闯荡的人,不要讲什么条件。你是打工的,又不是出来享福的。” 句句话都说在张山虎的心坎上。张山虎连忙给他倒水找烟。李梦泽见屋子里乱七八糟的,还伴着一股异味,说:“有一点你做得不好,不太讲卫生,这不行。屋子不怕小,不怕简陋,但要干净,要收拾整洁,看起来也要舒服些。” 张山虎脸一红,一边噢噢答着,一边到床边叠被子。李梦泽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张报纸,看着上面的新闻。那篇小偷偷市长的文章赫然醒目地打开着,还划了一些红杠杠。李梦泽饶有兴趣地读完了。笑着说:“嘿,这小偷真棒,有眼力。这种人,不应当视为贼,而应当视为反腐倡廉的英雄。小张,你说是不是?” 张山虎说:“他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他是在为纪检委帮忙干活。要是纪检委专门聘用一些小偷的话,我就去报名。” 李梦泽说:“那可不行,毕竟,这不是正当渠道。” 张山虎说:“罗市长不是你的朋友吗?要是有人偷了他,你会有啥想法?” 李梦泽马上联想到张山虎的那张条子了。他说:“他是我朋友,但我却不知道他是不是贪官,我想他不会是那种人。要是他遇到了小偷,肯定要迅速报案的。当然,话说回来,报案了也不一定是好人。可被盗后不报案的,肯定有问题,你说是吧?” 张山虎只是笑,而且笑得很甜蜜。笑了许久才说:“你这个推理很对,由此可以判断:罗市长肯定不是好官。” 李梦泽说:“你怎么知道?” 张山虎走近一步,伸长脖子,声音突然压低了,无限神秘地说:“我怎么不知道,告诉你李老板,在这点上,我比你更了解他。” 李梦泽相信这是真的,可他想知道更清楚的事实依据。便激将他说:“别吹牛,你那点本事,我还不知道,不就是托人家写了个条子嘛。” 张山虎神气起来,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在李梦泽循循善诱的启发下,他顺着李梦泽的思路走,像挤牙膏似的,一点一点地把他的秘密挤了出来。他本来就是直来直去的人,心里就装不住什么事,又觉得李梦泽在真心对他,把他当成了朋友,他也就一吐为快了。他把从在法院看到刘小样,到看见这则新闻,到产生偷盗的动机,再到正式实施作案,再到罗达庆写条子的事全部倒了出来。他在李梦泽惊讶的目光中获得了快感与满足。他用他充满悬念的讲述,赢得了自己老板的洗耳恭听。 18号别墅(30) 李梦泽隐约看到了一台正在上演着的人间喜剧,罗达庆的形象顿时在他心目中一落千丈。他从张山虎的脸上看出他没有说谎。可他想到自己与罗燕妮的关系,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不敢张扬,便再三叮嘱张山虎说:“小张,我郑重地告诉你,这件事对谁都不要讲。讲得不好,后果不堪设想。你不要以为你就没事了,如果罗达庆要成心收拾你,那就太简单了。他能把情人变成法官,他能用一张字条给你安排工作,他就能要你的命。当然,我并不是说他就有这么坏,而是告诉你做事不要太过分,你要再激怒他,他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话说回来,他现在给你找了工作,已经对得起你了。” 李梦泽一半是威胁,一半是说服,防止他在外面乱说。 张山虎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我只是给你说,相信你也不会乱说的。” 李梦泽说:“废话,他是我朋友,我会乱说吗?” 张山虎很信任地看着他,庆幸自己攀上了一些重要关系,这就是罗达庆和李梦泽。他们两人是朋友,现在他捏着罗达庆的核心把柄,他们也势必把他也当朋友。他可以让堂堂市长永远在他面前俯首称臣,并永远对他言听计从。 拍摄专题片 这天,瑶池市电视台为了完成市长交给的任务,将拍摄一组反映地方企业面貌的专题新闻,李梦泽的饮料公司是第一家。新闻部的同志都知道罗燕妮跟该公司关系不错,就把罗燕妮也拉了去。拍摄了生产线和会议室后,李梦泽要对着镜头说他的战略思想。李梦泽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可他就是害怕面对镜头,一见镜头就紧张,准备好的话也说得结结巴巴了。只好写成稿子照本宣科。结果拍了三遍才拍好。 要反映商家周到服务的内容,要有送货的画面。新闻部的人看上了张山虎,因为他形象好,长得帅气。这天他也恰好穿着一件新买的夹克,不像以前那样蓬头垢面了,精神得要命。摄制组就让他给市内一家超市送货,就跟平时送货那样。摄制组就跟在后面拍。李梦泽被罗燕妮拽着,也去了拍摄现场,大家热热闹闹地在一起玩。罗燕妮似乎有意在电视台同仁面前展示她跟李梦泽的亲密关系。摄制组在拍摄张山虎的时候,罗燕妮就觉得张山虎其人似曾相识。想了半天,才想起是撞过她的人,她问李梦泽:“那不是撞倒我的那个张山虎吗?”李梦泽笑笑,说:“是啊,他又上班了,是第二次招聘进来的。”罗燕妮说:“表现好吗?”李梦泽说:“不错。他一个人顶两个人。” 李梦泽觉得,光拍送货反映不出什么,还要拍点消费者踊跃购买绞股蓝可乐的场面。导演认为这个建议很好。可当时在超市就没有买绞股蓝可乐的顾客,这个场面要通过专门组织才行。 正好一个穿着红裙子的靓丽女孩款款走来,她是刘小样,是到超市旁边的邮局给法院寄信的,路过此地。李梦泽指着刘小样说:“那个女孩不错,你去把她叫来。” 罗燕妮当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就是父亲的小情人,按辈分该管她叫阿姨。罗燕妮和导演一块儿去拦住了刘小样。刘小样有些不愿意,说自己要回单位上班。罗燕妮看看手表,给她做工作,说,快到下班时间了,等你走到单位也就下班了,我们就耽误你一会儿。刘小样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犹豫着。她站在那里的优雅气质更加吸引了他们。罗燕妮问她在哪个单位工作,刘小样说在市法院。罗燕妮说你们陈院长我认识,我给你打电话请个假,给我们帮个忙,他一定会答应的。刘小样也看看手表,说还有半个小时下班,还是我自己给办公室打个电话。于是她就用罗燕妮的手机给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罗燕妮惊讶的是,这么漂亮的小姐居然没有手机。她当然不知道,是她父亲不让人家买手机的。父亲要求刘小样过两点一线的生活,除了家里装了一部电话和身上有个传呼机之外,手机是绝不允许配的。在罗达庆看来,女孩的手机是男人走向她们心灵的第一通道。 就在张山虎在超市内码好货物出来的时候,他看见了刘小样。刘小样正和导演找来的其他几个人站在一起,听导演说着什么。刘小样也看见他了,怔了一下。张山虎说一声“你好”,然后就出去了,他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跟她说话。在那一时刻,他突然有了种自卑感,觉得彼此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但罗燕妮注意到了张山虎跟刘小样打了招呼,表明他们认识。罗燕妮对刘小样说:“你认识他?他可是这个公司的大力士。”刘小样没有明显表示,看着前面的某一处笑了笑。 拍摄开始了,一群招来的顾客就在超市购买绞股蓝可乐,只是做做样子,并不真的掏钱买。这有点表演秀。作为报酬,参加拍摄的几个妇女每人得了一箱绞股蓝可乐大笑而去。可刘小样不要,她说法院发的就是这种饮料,家里还有。但罗燕妮觉得耽误了她的时间,就这么走了也难为情的,正好到了下班时间,要吃饭了,罗燕妮就把她拉到餐厅一块儿吃饭。反正是李梦泽做东,多一个人也没什么关系的。 18号别墅(31) 李梦泽从见到这个漂亮女孩开始,就猜测是刘小样。因为先前张山虎在跟她打招呼时李梦泽也看见了。其实李梦泽并不希望刘小样跟罗燕妮出现在同一场合,更不希望她们互相认识。张山虎跟李梦泽讲过刘小样跟罗达庆的事。吃饭时,罗燕妮问她姓名,果然,她说她叫刘小样,李梦泽心里就挤成了疙瘩。他想罗市长真有艳福,找这么一个美貌女孩做情人,难怪他舍得花大代价。 饭后天色已晚,电视台的人各自回家了。罗燕妮悄悄地对李梦泽说,她想跟他到玫瑰花苑去。李梦泽也不好拒绝,说那就去吧。上出租车时,罗燕妮问刘小样:“我们去玫瑰花苑,你去哪里?”刘小样谨慎地说:“我们同一段路。”罗燕妮说:“那就一块儿上车吧。”刘小样迟疑了一下,上去了。车子开到花苑后门时,刘小样提前下车了,她没说她住在花苑里,只说住在附近。车子拉着李梦泽两人又从花苑后门绕到前门开进去。 回到房间,罗燕妮热情洋溢地对李梦泽说:“刚才那个女孩漂亮吧!现在企业不是时兴形象代言人吗?她就可以做绞股蓝可乐的形象代言人,她一点不比那些明星差。”李梦泽说:“再漂亮我也不用,太危险了。你就不怕我看上她了?”罗燕妮说:“说不准她早就名花有主了。”李梦泽哼了一声,真想说那个主就是你爸爸。 对于罗燕妮的到来,李梦泽还是欢迎的。单身一人的生活毕竟有些枯燥,尤其是在公事处理完毕之后,总想找个人聊聊天什么的。这一次似乎跟以前不大一样,罗燕妮正式向李梦泽提出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我们俩的事情你究竟是怎样想的?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李梦泽说:“我还没好好想过,不过,我想听听你的意见。”罗燕妮说:“我没什么意见,你应当知道我爱你。”李梦泽说:“这个我看得出来,问题是我有些顾虑,因为你是市长的女儿,我又比你大十多岁。”罗燕妮说:“年龄不是问题。四十岁的男人一朵花,你还不到四十岁,还处在含苞未放的时候。”李梦泽沉默良久,说:“你容我再想想,我们都不是小孩子,我从不向人轻易许诺的,凡是许诺的事,那是要兑现的。” 罗燕妮一听这话就满脸不高兴了,心情从高处跌落下来。她急于明白这种关系的性质。她抓住李梦泽的手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就要你一句实话。即使你讨厌我,你不爱我,哪怕你纯粹是要玩玩我,我也认了。我不能跟你这样不明不白地来往。” 李梦泽笑眯眯地看着,并不生气。拍着她的脸蛋说:“我不是说了嘛,容我好好想想,我总不能随便讲吧。” 罗燕妮伸出那双细嫩的小手,狠狠地在李梦泽的腮帮上拧了一把,把他脸上的肉皮都拉成了帐篷。罗燕妮说:“李梦泽!你给我听着,我不喜欢不明不白地跟你保持这种关系。我这么爱你疼你,难道说你就看不出来?你就无动于衷?你总得给我说句实话吧!” 李梦泽脸上生疼,揉着腮帮,重复着以前说的话:“我也很喜欢你的。” 罗燕妮嗓子亮起来,说:“喜欢算什么?喜欢不等于爱!” 李梦泽说了句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的话:“喜欢正走在爱的路上,再走几步就是爱了。” 罗燕妮见从李梦泽的口中掏不出她想听的话来,便把放在沙发上的小包一背,冲出门去了,顺手把门摔得砰的一声巨响。李梦泽一弹而起,迅速追出去,发现罗燕妮正迈着气愤的步伐往外走,高跟鞋嘟嘟地砸在地面上。李梦泽又不便大声叫喊,只好跟在后面,脸绷得紧紧的。出了花苑大门,正好有一辆出租汽车经过,罗燕妮拦住了。正在上车时,李梦泽追了上去,抓住了罗燕妮的胳膊,没拉住,罗燕妮一搡,滑脱了。罗燕妮对司机说:“走!”车子呼啸而去,差点压了李梦泽的脚。他看车后的尾灯,像两只愤怒得发红的眼睛。随着一阵微风,他感觉到了全世界的荒凉。 刚要离开,发现一个影子走过来,是张山虎。张山虎远远地看见他了,叫了他一声李总。李梦泽说:“好几里路,你小子步行来的?”张山虎说:“今晚又不加班,我逛着玩玩。”李梦泽递给他一支烟,然后往里面走,说:“又到刘小样那里去吧?”张山虎说:“还她一样东西。”李梦泽就不再问了,往自家的方向走去。分路时说:“我就不请你到我家坐了,你去办你的事。”张山虎笑笑说:“我也只是坐坐就走,那不是我去的地方。” 14.爱你爱得我自己都觉得无耻 张山虎的确是到刘小样那里去了。18号门关着,刘小样正在看电视,张山虎按了许久的门铃,刘小样才有所反应,问是谁?张山虎说是我。刘小样没有听出声音,有些浑浊,又问:“你是谁?”张山虎说:“张山虎。”刘小样显然没有料到他会来,说:“你来干什么?”张山虎说:“给你还一样东西。”刘小样便把门开了,然后又把门锁上。她仔细看了看张山虎,不冷不热地说:“坐吧。” 张山虎迟缓地坐下了,像好久没回家一样,把周围四壁细细打量一番,看看有无变化。刘小样像是对待一个不大受欢迎的不速之客。尽管不欢迎,但面子上还要过得去才行。起身泡了杯茶,放在张山虎面前的沙发上。然后坐到他的对面,说:“你刚才说还什么东西。你又没借我什么东西,有啥东西要还的?” 张山虎笑了笑,从裤子里掏出一卷布一样的东西往桌上一放,说:“那天晚上把这裤衩穿回去了,我第二天才发现弄错了,我没有这种领导裤衩。”刘小样脸一红,嫌脏似的,用两个指头夹着裤衩看了看,一下子扔到了对面的沙发一角,说:“那你就穿呗。”张山虎说:“我怎么能穿市长的裤衩?再说,大了,太肥,我穿着松垮垮的,随时随地都要掉下来。”刘小样说:“你怎么这样?扔掉不就行了。”张山虎说:“中学时老师讲过的,不能拿别的东西。你别扔,我用后洗过的。”刘小样猜想他是故意拿这东西气她,或者是要挟她。说:“既然你知道不能拿别人的东西,那次你为啥要到这里来偷?”张山虎说:“我好像跟你讲过,我是想偷一个贪官污吏,为民除害。谁知碰到你了,我也没料到呀。” 18号别墅(32) 这么一说,刘小样就哑口无言了。沉闷地坐着,一边看着电视荧屏,一边心不在焉地问:“工作怎么样?满意吧?” 张山虎说:“托你们的福,已经安排妥当了。” 刘小样说:“回家过吗?这下你母亲放心了吧。” 张山虎说:“星期天回去过了。我妈身体比以前好多了。”张山虎喝口茶,说:“那天我回去帮我妈打柴,到后山上去了,就是我们以前去的那地方。” 刘小样脸更红了,知道他说的什么。那是他们以前谈恋爱幽会的地方。她帮家里打猪草,他帮家里打柴,两人从山的两边往山顶去,去寻找属于他们自己的快活。那段日子是美好的,难忘的。可是,现在提起来却有些不合时宜。刘小样似乎不愿提及过去的事情,说:“别说以前的事了,都过去了。” “可是我还记着。”张山虎摸出一支烟,想点燃,又放下了。好像有许多话要说:“我经常回忆那些日子。” 刘小样把脸转过来,说:“你怎么能这样?我们不是早就吹了吗?” 张山虎激动起来,说:“是吹了,可吹的是我们俩的关系,并不能吹掉我心里的思念。我知道你是市长的人,脑子就是要想你,你说我怎么办?你可以骂我流氓,骂我无耻,骂我是个小人,骂我连畜生都不如,可我就是想你,真要命。” 刘小样脖子都气粗了,气血直往上涌。他说到这个份儿上,使她没有办法发火。她紧紧地盯着他说:“你别胡思乱想。” 张山虎把烟拧成了几截,一些烟丝掉在桌上。刘小样用一双忧郁的眼睛看着他,说不清是同情还是伤感。两人对面坐着,僵持着,矛盾情绪在他们之间来回冲撞。持续多时,张山虎鼓足勇气坐到了刘小样身边,伸出脸去,说:“你打我几下吧,然后骂我无耻。”刘小样没有打他,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出神。就这么盯着,泪水就不住地往外冒,用手紧紧捂住脸,跑到卫生间把泪擦了,说:“你说,你这样纠缠我,让我怎么办?”张山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我知道你不好办。我不是给你说了嘛,你先打我,然后骂我,或者是先骂我再打我也行。我老是要想你,我控制不了自己,你说我怎么办?” 刘小样麻木地靠在客厅的门框上,揪心地看着他。她可怜他,理解他,心里又充满了矛盾。张山虎走过去,一把搂住她,在她耳边继续重复着想她的话,刘小样闭着眼睛,由他搂着。张山虎亲了亲她的脸颊,就弯下腰去,用右边的肩膀顶住她的腹部,把她扛到了二楼。刘小样的双腿很自然地下垂着,贴着他的胸部。扛着这段美丽拾级而上,他感到幸福极了。张山虎是第二次来,上次做贼的时候非常匆忙,记不清卧室的方位了,现在竟然走错了地方,把她扛到了卫生间门口。刘小样看着地面,说:“走反了。”张山虎马上调转方向。拐弯处,刘小样从他身上滑下来,自己走到了卧室。 刘小样咯咯地笑弯了腰。笑完了,站在床铺旁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张山虎。张山虎站在门口,看着自己脚上的脏鞋不敢进去。那双鞋子是他昨天花五十元买的一种假货,如果不是要来看刘小样,他是不会花这笔钱的。母亲正等着她的钱花呢,五十元钱对母亲来说是一笔巨资。商家说是牛皮鞋,其实是人造革。假归假,样子比真的还真,只是一路灰尘,使鞋子面目全非了。 刘小样把外面的衣服去掉,说:“你去洗个澡吧。”张山虎就去洗了个澡。其实他在出发前就洗过,一身清白。他就怕她嫌脏,现在重新再洗,纯粹是为了顺从她,让她放心。洗澡出来,刘小样又说:“去把楼下的茶端上来。”张山虎又去把茶端上来。刘小样往外一望,又说:“外面的灯还亮着。”张山虎就把外面的灯关了。张山虎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感到了被奴役的快乐与荣耀。之后,刘小样就不说话了,静若处子般坐在床沿上,白皙的脸上覆盖着一层红云,用那种恬淡的欲说还休的样子看着他,神情显得有点矜持。张山虎缓缓走过去,把她抱了,轻轻耳语了句什么,就滚到床上了。刘小样的模样特别清纯,像个永远长不大的不谙世事的女孩,可上一床就不是她了。她精力旺盛,需求量特别大,吞吐量也特别大,音域也宽广起来,弄了一床的南腔北调。 两个小时后,刘小样醒过来,全身通红,双眸倦启,说:“你不就是要这个吗?目的达到了吧。”张山虎觉得把他看得太肤浅了,这与爱情格格不入。他说:“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你,有多么爱你。你不晓得我的心,我爱你爱得自己都觉得有些无耻了,我恨我自己。” 张山虎说着,躺在她身边哭了起来,泪水簌簌地往下滴落,弄得枕头上到处都是。刘小样认识他这么多年,都没见他哭过,甚至连他眼睛潮湿的时候都没见过。一个五尺男人,如今却在一个女孩面前哭起来,令她惊诧不已。刘小样把他的脑袋拥到自己怀里,像一个吃奶的婴儿将头埋在妈妈的双乳间,他依然不停地抽泣着,流泪着,仿佛有许多委屈哽咽在喉。刘小样抚摸着他的脸,安慰他说:“不哭了,不哭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18号别墅(33) 到处是谎言 那天晚上,希望讨个说法的罗燕妮没有从李梦泽的口中找到她需要的东西。从李梦泽家出走后,一路伤心地回了家。在出租车上流了几滴泪,回到家里眼睛还是红的。罗达庆问她怎么了,她也不回答,只是一下子冲到自己的闺房,独自承受。她无法理解,自己的一腔热血换来的竟是李梦泽的冷若冰霜。这是她第一次对男人这样投入。以前有过初恋,可那是草率的,一时冲动的,不像这次。这次她是一心一意地爱着李梦泽,她不明白自己哪一点让他不满意,哪些方面做得不好。作为一个市长的女儿,别人都以为她择偶条件太高,都认为她有架子。她也承认自己确有一些傲气,有些藐视众男的意思。自从有了李梦泽,她的傲慢全被打消了,并把自己的全部心身都给了他,而他却是那样的含糊其辞。他的犹豫不决使她心寒骨冷。 罗达庆想着女儿受委屈的样子有些难受。他推门进去,想问个究竟,到底怎么了?女儿说没事。说是没事,却是一脸有事的样子。女孩子的事,父亲就不好再问了。罗达庆一直自信地认为,只要在瑶池市,还没人敢来欺负他的女儿。罗达庆在跨出女儿闺房时,还是说了一句:“要是谁欺负你了,你给我说,老子收拾他。”罗燕妮看了一眼父亲的背影,没吱声。她的目光似乎在说,市长的女儿又怎么样?还是有人看不上! 罗燕妮几天不给李梦泽打电话,这回是真伤心了。以前每天都要打一个以上电话的,广告部的电话费因此而节节攀升,因为他们在电话中聊天的时间越来越长。现在好了,只有纯业务电话了,无一例外是关于广告投放或咨询的。 李梦泽这几天也不给她打电话。他想试试自己的耐心,以及对她的喜欢程度。如果能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这段情缘也就算了。但李梦泽未能做到。每天他都想给她打电话,他都克制住了自己。可是到了第五天,他终于忍不住了。这天晚上睡在床上,他就开始琢磨一个问题:为什么老想给她打电话?答案只有一个,自己真正是爱上她了,并非仅仅停留在喜欢的水平上。喜欢和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情感层次。以前担心的是他恨她父亲罗达庆,会造成一定的心理障碍,现在看来是多余的。罗达庆是好官也罢,坏官也罢,与他女儿无关,与爱他女儿无关。他明白,对于他这种商人,得到一个女人是容易的,而爱上一个女人则难乎其难。 李梦泽在下午给罗燕妮打电话了。罗燕妮接到电话时,一口冰冷的语气:“什么事?”李梦泽说:“我们谈谈。”罗燕妮说:“没什么好谈的,再见。”李梦泽“喂”了几声没有声音,感到电流那一端已经切断。他又按了一下重拨,通了,罗燕妮拿起电话大声说:“别把人不当人,你想谈谈就谈谈?”李梦泽说:“我只想来告诉你,昨天晚上我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罗燕妮说:“你又有什么重大发现?”李梦泽说:“我终于发现我爱你。”罗燕妮说:“我不配。”又把电话挂了。李梦泽放下电话就驱车赶到电视台。 李梦泽进电视台的时候,正好遇到刘小样。刘小样拿着一个文件袋匆匆往楼上去。刘小样冲他一笑,说:“李总,你也是到广告部吧!”李梦泽说我是去广告部,你总不会去广告部吧,你们法院又不需要做广告。刘小样说我们这次就是要做广告,不过我们的广告不是推销产品,而是严格执法。两人就并肩走到广告部,来到罗燕妮办公室。罗燕妮对刘小样异常热情,前日的一面之交给她留下了美丽的好感,连忙泡茶款待,笑脸相迎。两个客人,只泡了一杯茶,李梦泽马上感觉到罗燕妮是在故意惩罚他了。他也不生气,就静静地坐着,看罗燕妮给刘小样办理业务。刘小样取出一张名单,是法院近两年来判决书下达后未能执行的经济和民事赔偿案件,全是某某人或某某单位应当赔偿某某人或某某单位多少钱的扯皮事。因为当事人久拖不付,法院出了怪招,决定将其公之于众,以督促其尽快履行法律义务。凡在两个月内拒不履行者,法院将强制执行。此名单将在明日的《瑶池日报》上刊登,电视台务必从今晚开始滚动播出。罗燕妮说,今晚播出太急,要改变原定播出计划,这得请示总编室和台长才行,她做不了主。罗燕妮就扔下李梦泽不管,跟刘小样一道找台长和总编去了。李梦泽独自坐在办公室,凄凉地抽着闷烟。 罗燕妮和刘小样处理好法院强制执行名单的播出事宜,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刘小样径直走了。罗燕妮回到办公室时,李梦泽已经抽了五支烟了。罗燕妮给刘小样泡的茶水已经喝淡,罗燕妮判断那是李梦泽喝的。没人给他泡茶他就喝别人没喝的茶,不笨。罗燕妮冷漠地盯了李梦泽一眼,故意问:“怎么还没走?”李梦泽说:“等你呢。”罗燕妮说:“有人来过了?”李梦泽说:“没有。”罗燕妮指指杯子,说:“这茶谁喝的?”李梦泽说:“本人。”罗燕妮一笑,心也软了,说:“不给你倒水,你还知道喝呀!”李梦泽说:“学着喝吧。”罗燕妮把门一关,走过去,一脸深情地看着李梦泽。眸子里有些怨,有些恨,也有些委屈。李梦泽说:“对不起,那天惹你生气了。”罗燕妮一笑,算是消气了。 两人没多说,就出门到饭店吃饭去。电视台上晚班的工作人员刚刚上班,他们都是播出部和总编室的,有说有笑地往楼上走。有个小伙子喜欢跟罗燕妮开玩笑,看见她和李梦泽走在一起,冲她做了个鬼脸,并且做了个两人相好的手势。罗燕妮伸手打了他一下。饭后,罗燕妮给母亲打电话,说台里有事,回来得晚一点,然后跟李梦泽一道来到了玫瑰花苑。 这天下午刘小样回家后,就感觉到肚子有些不适,不知是啥毛病,就给罗达庆打了个电话,说是不舒服,让他去看她一下。 18号别墅(34) 罗达庆来到了玫瑰花苑时天色已晚。一进门,罗达庆就急匆匆地问:“怎么搞的,病了?”刘小样脸色有点阴沉,说:“从电视台回来,我就有点肚子痛。”罗达庆说:“下午到电视台去了?你去电视台干什么?”刘小样就说了法院公布强制执行名单的事。刘小样说:“今天还遇到李梦泽了,他是不是在跟一个女孩谈恋爱?”罗达庆说:“李梦泽跟电视台的女孩谈恋爱?她是谁?”刘小样忽然想起罗达庆说过,他的女儿就在电视台工作,她说:“该不会是你家姑娘吧!”罗达庆说:“电视台有几个姓罗的女孩。是总编室的,还是广告部的?”刘小样说是广告部的。罗达庆进一步追问:“是不是叫罗燕妮?”刘小样想想说:“好像是。”罗达庆说:“那就是我女儿了。他俩怎么在一起了?”刘小样说:“你女儿很不错的,跟李梦泽也配,你不要干涉他们。”罗达庆说:“李梦泽比她大多了。”刘小样说:“男人大一点有啥关系呀!”罗达庆就不再说了,他想进一步证实这个事情。 罗达庆一来,刘小样肚子也不痛了,精神振作起来,一脸笑靥。她每天下班后便是一个人困守深闺,罗达庆又不允许别人进来,多少有些寂寞。罗达庆来了,就有人气了,就有生气了,这是她唯一的精神依靠。罗达庆对她也是非常关心的,深知寂寞的滋味。而他最担心的,是她的安全问题。一个女孩家,独自一人守着这么大的房子,有许多不安全因素。加之上次遇贼之后,罗达庆的心头更加多了一份担心。他问刘小样:“那个小偷——就是你那个同学张山虎,再没来过吧?”刘小样说:“他敢来再偷吗?他不要命了?对了,前几天我还遇到他了,见了我他就躲了。”罗达庆颇有几分得意地说:“他到底还是有些害怕。”刘小样轻松地笑着,他根本不可能相信她会撒谎,她会编故事。 两人边看电视边聊天。罗达庆突然想到给李梦泽打个电话。他是从来不主动给李梦泽打电话的。基于刘小样先前提供的情报,在李梦泽有可能跟罗燕妮谈恋爱的前提下,才心血来潮地打了一个。罗达庆拿着手机微笑着,电话通了,响到第五声时对方还没反应。他嘴对着手机的通话孔,眼睛勾着旁边的刘小样,自言自语地说:“这小子干什么去了?” 此时,在6号别墅,李梦泽正和罗燕妮在一起亲热。本来他是不想接这个电话的,又怕公司有什么突发事情,不接误事。于是就腾出手来查看手机上的号码,是一串陌生的数字。电话影响了他们的情绪。正在犹豫时,罗燕妮说:“接吧接吧。”李梦泽就大声地“喂”了一声。是罗达庆。罗达庆问他在做什么,李梦泽说在家里休息,洗洗衣服什么的。问市长有什么事,罗达庆说没什么事,想问问你公司情况怎么样。李梦泽说承蒙关照,情况很好。罗达庆说周末聚一聚,打一次扑克吧。李梦泽说欢迎欢迎,明天他就给赵一光他们约好。打毕电话,罗达庆对刘小样说:“这小子也够苦的,一个人在这里,还得洗衣服,做家务。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也该成家了。”刘小样说:“那你就把罗燕妮嫁给他算了,也许是件好事。”罗达庆说:“这要看他们是否有感情。我不能做主,我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这天晚上罗达庆乐不思蜀,在刘小样那里玩到十点钟才回家。出门时连迈步的力气都没有了,头脑有些发昏。打的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昏昏沉沉的,但车子进城时,隐约感到后面一直有辆出租车跟着他。车子开到家门口停下时,后面那辆车也跟着停了下来。罗达庆一下车就把眼镜摘掉了,还自己以本来面目。正要走开,后面那辆车上跳下来一个女孩,是罗燕妮。她叫了声爸爸。罗达庆一惊,说:“我还以我有人跟踪我呢,怎么是你?你怎么现在才下班?” “单位有事,晚了。”罗燕妮知道父亲的车子是从城外开进来的,她在车上也注意到前面这辆车了。她问父亲:“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罗达庆突然觉得必须撒谎了,因为他没法说自己在小情人那里,也没法说自己在加班。便急中生智地说:“我到玫瑰花苑去了。” 罗燕妮说:“你到玫瑰花苑干什么?” 罗达庆说:“到李梦泽那里聊天。本来是要打扑克的,人不够。” 罗燕妮一笑,说:“你去正好,他一个人,正愁没人说话。” 罗达庆说:“可不是,我去时,他正在洗衣服呢。” 罗燕妮冲父亲一乐,觉得这个谎撒得太离谱了。尽管他自己认为这个真实的谎言入情入理,但对于罗燕妮这个知情者来说,那就太拙劣了。她简直无法想象当市长的父亲竟是这种撒谎水平。在她的印象中,当官的人是经常对上级撒谎的,那些政绩、报表、阶段性成果,大都属于政治类水产品。而那些缺点或问题又都是经过缩水处理的。不管是加水的还是缩水的,都会天衣无缝,都可以哄得上级们眉开眼笑。不过,她不想把父亲揭穿,因为她自己也在撒谎。两个撒谎的人简单地对话之后,便迈着谎言一般虚飘的步子回家了。 乘虚而入 罗达庆到省政府开会去了。第二天,张山虎就从省电视台的《夜间新闻》中看到省政府召开工业会议的消息,并且清楚地看到了罗达庆那张精明的面孔。这条新闻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太美好了。罗达庆一走,就是老虎走了,他可以占山为王了,他可以放心大胆到刘小样那里去了。 张山虎马上对自己的身体卫生进行了一番打理,然后把电视一关,就打的往玫瑰花苑去。他是很少打的的,从城里到玫瑰花苑要十块钱,以前去时,都是步行。今天他想享受一下坐车的滋味,指挥司机往前开。车子在路过一个商店时,他让司机停下了。他下车给刘小样买了一些好吃的东西,大都是一些点心零食之类。提了一大包,花了两百多块钱。做人做到现在,这是他最大方的一次了。他在付款时咬了咬牙关才递出钞票,当售货员把两张大钞装进抽屉给他找回几块零币时,他心里掠过一丝疼痛,同时也袭来一种高消费的快感。他想这是一件值得的事情,因为是送给他所喜欢的人。他知道,两百块钱,如果是许多年以前,刘小样会非常喜欢并且感激,现在她已经看不起这一两百块钱的东西了。不过,多少都无所谓,它代表了张山虎的一番心意。 刘小样正好把18号别墅的门打开透气。她是很少开门的,晚间几乎就不开门。这天晚上看完新闻联播觉得有些闷,她莫名其妙地为中东局势操心起来,就想开门迎风,清爽一下心情。门一打开,张山虎就提着两个大包直面而来,说:“你在迎接我呀!” 18号别墅(35) 刘小样身子退回去,把门重新关上时还笑了笑,说:“你怎么来的时候不打招呼呀!两个男人都是这样的!”张山虎说:“市长也是这样没礼貌?”刘小样说:“他也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你就不怕他在这里?”张山虎说:“我知道他不在,到省上开会去了。”刘小样给他取出一双拖鞋,说:“你真会乘虚而入。” 罗达庆的外出给他们提供了安全上的绝对保证,刘小样第一次对他笑逐颜开,第一次对他这么客气。张山虎虽穷,但却一表人才,富于青春活力,青春总是感人的。她也看到张山虎给她送东西来了,不管这东西是否值钱,都是一种心意,说明心里有她。女人在物质财富面前有一种天生的脆弱,何况张山虎是她的初恋情人。每一次相处,都会激起她旧情复发。他的可爱之处会一次次得到彰显。这些综合因素的相加,使刘小样感到了温暖,对他的态度也较以前有了很大改变。眼下既然没法摆脱他,那就不如顺从。顺从是顺其自然的一种最好方式,反正她晚上一个人在家,让他陪陪也好。刘小样跟罗达庆在一起时,她听到的都是官场的事情,互相倾轧,互相利用,如何才能使自己往上爬等等,她都听腻了。尽管听腻了,她还得装出一副喜欢听的样子去面对他。罗达庆破坏了她原来心目中的领导形象,使她看到了在人民公仆的背面,那一张张丑恶伪善的面孔。而她自己就是从这种丑恶之中得到了实惠的人。她只是从情理上去感激他,并不从良心上去感激他。她对他的感激几乎付出了全部身心的代价。 现在,跟张山虎在一起,完全是另一种情形。他们谈过去时的中学生活,谈乡村学校和学校周围发生的趣事,谈山上的柿子树,谈某月某日偷吃过邻居家的核桃,谈他们逃课,谈村子里曾经闹鬼等等。这些俗事,有些怀旧色彩,是他们的共同语言,共同的记忆,那里有他们青梅竹马的童年,他们就是从那种纯粹的泥土中长大成人的。这些纯朴的东西拉近了两人已经分开的距离,说着说着就谈笑风生了。刘小样说:“高三时,有一天上自习课,我回头问身后女同学的作业时,我发现有个家伙正偷偷地看我,你说那人是谁?” 张山虎嘿嘿地笑了,说:“那是我。其实我从那时就喜欢你了,只是我个儿太高,坐在最后一排,离你太远了。” 刘小样笑得歪倒在沙发上,说:“那时我们都没想到后来会怎样。” 张山虎说:“后来就相好了。” 刘小样说:“再到后来,星期天我们上山打猪草。我说山上有狼,你说狼行成双,一男一女在山上,狼就不会袭击人的。” 张山虎说:“我们还真没发现过狼。” 刘小样说:“可你就变成狼了。” 这天晚上张山虎就在这里睡了,两人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天快亮时,才勉强睡了一会儿,不久闹钟就响了。刘小样有些头脑恍惚,撑起身子,拍打着沉睡的张山虎,说:“快起来,快起来,得去上班。”张山虎实在不想起床,像是中了煤气,四肢发软,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后来被刘小样几个巴掌打醒了,他才很不情愿地坐起来,一边穿衣一边说:“我要是就这么睡死多好啊!”刘小样把他的衣服往床上一扔,说:“别废话,快起来!” 也许是爱情的滋润,张山虎这天活力倍增。他在大半天时间就把该送的货送完了,还在厂里帮别的工人干活。正好遇到李梦泽下厂去视察车间,看到张山虎忙碌的样子,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山虎冲他嘿嘿地笑了笑。李梦泽早就从销售科长那里得知,张山虎是干活最卖命的一个,他总是干完自己分内的事情后,还去干别的活。大家对他的评价很高,只是他们不明张山虎为什么要这样拼命干,又不给他加班工资。李梦泽说:“这就说明,张山虎这个人是敬业爱岗的,大家都要以他为榜样。”季度评选先进工作者,张山虎自然就榜上有名了。各科室也都知道张山虎是个对企业忠心耿耿、爱厂如家的人,头儿们在批评下面工人时,便说你看人家销售科的张山虎如何如何,张山虎无形之中就成了他们的楷模。至于底细,只有张山虎和李梦泽明白。李梦泽觉得满意,用这种方式在公司树立一个标兵,让大家都去学他,也是一举多得的好事。私营企业的职工干活都很认真,但要找那种不计报酬去多劳少得的雷锋式人物,难乎其难。他们更多的是要获得劳酬对等的关系。张山虎的出现,使李梦泽在对内对外的宣传上就有了话说。他在会议上说过:“张山虎也只有六百元的工资,可他干了几个六百元的活!”至于内情,只有他和张山虎两人知道。 18号别墅(36) 李梦泽在车间转一圈,然后把张山虎叫出来了。张山虎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说:“老板找我有事?”李梦泽说:“怎么样,过得愉快吗?”张山虎嘿嘿一笑,很满足地说:“承蒙关照,过得不错。”李梦泽细细端详着张山虎的脸色,说:“你小子好像有啥高兴事嘛。”张山虎连忙说:“没有没有,我在这里劳动光荣。”李梦泽给他递支烟,说:“真没啥高兴事?”张山虎说:“真的没有。”李梦泽说:“有啥困难没有?”张山虎说:“也没有。”李梦泽说:“有啥困难你找我。”李梦泽说毕走了,张山虎看着他的背影,感到一阵温暖。他知道,李梦泽是很少跟下面的职工说话的,在公开场合他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别人看到老总跟他有说有笑,无形中就提高了他在职工们心中的地位的和影响。 张山虎下班后就回家洗了个澡,然后就到菜场去买了许多蔬菜,拎上了出租车,到玫瑰花苑去了。他到18号别墅时,刘小样还没回家。等待了几分钟刘小样才回来。刘小样一见他站在门口等她,就笑了,说:“好像你要长期住下去似的。”张山虎说:“我要好好给你做几天饭,让你体会一下我的好处,也算是对你的一点回报。”刘小样怕别人看见,连忙上前去开门,放他进去。 张山虎一进去就忙乎着洗菜做饭。刘小样站在厨房的门口,像一个傲慢而懒散的主妇,指点着油盐酱醋的位置。张山虎从十四岁开始学做饭,他做饭的口味也比较适合刘小样。他和刘小样都不喜欢吃海鲜,而且他们都不会做海鲜,他也就没买海鲜。他所买的和能够烧好的,也全是老家吃的那些菜,只不过菜的质量好些罢了。刘小样看着他烧饭,自己闲着,说:“你烧着,我去洗澡。”于是就洗澡去了。洗澡出来,换了一身休闲便装,看上去轻盈如燕,更加玲珑可爱了。这时张山虎已经把菜烧好,端上桌子了。 张山虎俨然一个优秀丈夫,饭后就马上洗碗,收拾厨房。他比给自家干活还仔细,生怕刘小样说他不卫生。刘小样见他有板有眼地做着,若有所思地说:“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成为你的老婆,你为啥还要这样?” 张山虎说:“不管你将来成为谁的老婆,我都愿意为你效力,千金难买我高兴。” 刘小样有点感动,笑了笑说:“你是不是用劳动换取晚上睡觉?或者说,是对晚上睡觉的一种补偿?” 张山虎说:“那不是,即使你不跟我睡觉我也会这样的。你真的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你真的不知道。别人能表达,我表达不出来。” 见他这样说,刘小样就想试试他的耐心,说:“那好,这几天我什么都不要做,你做,就算你当几天临时丈夫。” 张山虎说:“那就太感谢你的信任了。” 刘小样真的就什么都不做了。张山虎洗好碗筷,就开始给她洗衣服,照样洗得很仔细。刘小样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衣服洗毕,晾好,问她:“还有什么事没做吗?”刘小样说:“没什么事了,你歇着吧。”张山虎说:“我这人是个贱骨头,不干活就难受,你给我找点事干吧。”刘小样说:“那就看电视。”刘小样就打开电视,又是省台的新闻节目,又是省政府召开的工业工作会议的连续报道。张山虎对这事没兴趣。突然,他看见刘小样的脚丫子了,发现她的脚指甲上的油彩有些脱落。他让刘小样蹲在沙发上看电视,然后他给她涂指甲油。刘小样躺在沙发上,将两腿伸展开来,手上拿着遥控器,眼睛盯着电视,张山虎就在她的脚上给她涂抹。他涂得一丝不苟,一边涂抹还一边给她吹吹,好让油彩干得快些。十个指头涂好,张山虎脖子都酸了。刘小样就嘻嘻直笑。 一连两三天,他们俨然过着小夫妻一样的日子。如同新婚,两人有燃不尽的激情。从情理上讲,刘小样不希望这样躲躲闪闪地生活在两个男人之中。从情感上讲,她又喜欢这样,她对孤独的厌恶变成了对张山虎的渴求。 全书完毕,呼吁读者购买正版图书。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TK】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